第九章、询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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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年僧人在众伤者面前盘膝坐下，我和丁素月并排坐在他右首边。这时，从丁素月衣襟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清幽若梅的香气，令我飘飘然了一阵子。
这香气使得我甚是好奇。我心里纳闷道：“这么大热天的，大家都不免汗水淋漓，臭气直冒，怎的这位美女姐姐却还有如此之体香？”我又举袖闻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其气味果真唯有酸臭而已，与丁素月姐姐身上的香气当真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我对自己身体的肮脏程度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我觉得即便是自己刚洗浴出来，也多半是臭哄哄的，充其量只是臭味稍淡一些罢了。
我安慰自己道：“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身上要这些香气做甚么？万一在路上行走，不小心招惹上蜜蜂，甚至是马蜂、黄蜂之类的虫子，被叮得满头满脑的疙瘩，岂不是大为不妙？”幸好我的胡思乱想的时间也有限度，我很快收敛思绪，回到现实中来。
老年僧人的眼神本是充满慈祥，但此时闪过一丝冷峻之色，向众人道：“恕贫僧眼拙识浅，在坐的诸位檀越，想必就是：武夷剑派掌门杜泰和杜先生、铁叉会帮主龚为勇龚帮主、海沙帮袁直帆袁帮主，雁荡派仇百鸣仇少侠，还有伴梅庄凌子丰凌二庄主。”
老年僧人每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便以目光移到对应的那个人的身上。从众人流露出来的钦佩与惊异的神色来看，显然毫厘不差。
那武夷剑派掌门杜泰和是一位半老的老头子，黄瘦的尖脸下面挂着山羊胡子，他抱拳作揖道：“在下杜某，多谢救命之恩！敢问高僧法号及宝刹居处？”
或许是旁观者清，此时让我倍感奇怪的是，这杜泰和与其他四个人所受的刀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至少眼下居然还有如此健旺的气力说话，再从脸色观察，他们的精神面貌也并未见得如何委顿。
我暗道：“看这些人目前这个架式，即使是中刀后，说不定仍可支撑着抵抗一阵子，却为何都要立即倒在地上不动？对了，可能是他们知道打不过那个冒牌的东瀛刀客，索性躺下装死。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贪生怕死的江湖好汉！”
老年僧人合十道：“贫僧自幼少林寺出家，法号济尘。”一语言罢，那五个人皆是大为惊诧。雁荡派仇百鸣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少林寺达摩院神僧济尘大师，失敬！失敬！”济尘道：“阿弥陀佛！‘神僧’二字不敢当。我佛慈悲，度难救人，唯本愿而已。”
其实。这些人也没有必要如此惊讶，因为我后来与济尘大师聊天得知，他们都曾参加过五年前的武林大会，济尘当时忽染痘疮，只得以布幔裹脸，故而他们未能见到济尘的真面目，而济尘却是认识他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为江湖三流帮派的首领，也没甚么光荣的，但能够让人如此熟知，恐怕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此杜泰和、龚为勇、袁直帆等人的受宠若惊之感油然而生，亦是自然而然，可以理解了。
顺带说一句，济尘的记忆力之超群，令我大为崇拜，假如某人我只是见过一面，恐怕也记不得这样清楚。
当时我学识虽然浅薄之至，但少林寺却是早有耳闻的，这得益于在城里茶馆听书的特殊经历，诸如达摩老祖一苇渡江以及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等故事，早已烂熟于胸。至于达摩院是个甚么院子，我当时真是一无所知。
后来，随着我年龄增长，江湖阅历渐深，才得以知悉达摩院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达摩祖师修禅练武的地方，后代僧众便承袭下来。
大约在南北朝时候，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达摩祖师自梁国北上，面壁于嵩山，历时九年，最终悟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之心要，世间乃首传禅宗。
当然，随之功成的还有《易筋经》、《洗髓经》两部经卷，是为少林寺千年武学的精要。到了大明王朝我所生活的这个年代，少林寺除了方丈济因之外，达摩院有三大高手济空、济如、济尘，合称“空如尘”，乃是少林武学之中流砥柱，是江湖万人景仰的人物。
至于眼前端坐的这位济尘大师，则是达摩院首座济空的师弟，身负少林绝技，对江湖各派武功亦有深研，江湖人称“武痴”便是了。
铁叉会帮主龚为勇道：“敢问大师将去往何处？待此处事情一了，还肯请大师赏脸，同去我铁叉会钱塘江总舵盘桓数日，聊尽地主之谊，以表谢意。”
济尘道：“贫僧上个月前往福建下院莆田少林寺讲经论道，现今返回嵩山，趁着夜凉赶路，恰巧途经此地，忽然听闻打斗之声，故而进来看个究竟。至于龚檀越的美意，因贫僧尚有要务在身，此番恐不能遂行，只得心领了。”
龚为勇说话时的语气恭顺，那副嘴脸异常谦卑，我看着觉得老大不顺眼，因为我总觉得他在拼命巴结济尘大师。只要济尘愿意去，说不定从此可以傍上这个大靠山，哼哼，背后有少林寺的高手朋友撑腰，以后谁还敢欺负他们铁叉会？真是武功挺差，脸皮很厚，心计却有这么一丁点。
不过按照我贪玩本性，假若济尘真的答应前去，我就央求一下这位少林高僧，这人很慈和，说不定也能够捎上我。早听说钱塘江不错，那地方倒是可以去晃一晃，顺便观个海潮什么的。
在众人一番寒喧之后，济尘话锋忽转，问道：“诸位檀越知道此人是谁么？”他说话的同时，用手指着地上死去的韩孟远，也就是我那个冒牌爸爸了。
海沙帮帮主袁直帆道：“此人乃是‘笔落惊风’韩孟远。”济尘道：“那么袁檀越与韩孟远可否是旧时相识？”袁直帆似乎脸有难色，有些勉强道：“这倒也不曾识得。”
济尘环视众人，问道：“那么在座的其余诸位是否有曾认识韩孟远的？”武夷剑派掌门杜泰和、铁叉会帮主龚为勇、雁荡派仇百鸣面面相觑，嗫嚅不言，显然与韩孟远并非旧相识，多半今日也是首次谋面。
见此情状，我真的惊异不已，难道袁直帆、杜泰和、仇百鸣等大叔大伯是一群活宝不成？有必要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性命相搏么？
只听袁直帆辩道：“这贼子手持双铁笔，又口口声声自称是韩孟远，也由不得我们不信！二十年前这姓韩的曾杀了我海沙帮前任帮主陈大通，其时我本人尚在广东办事。今日是特地闻讯赶来，意欲报仇。”
武夷剑派掌门杜泰和、铁叉会帮主龚为勇、雁荡派仇百鸣三人纷纷附和道：“不错，我们确实是首次见到韩孟远。”、“不错，我也是闻讯前来报仇的！”
听到他们如此慷慨激动的表述，我心中暗想：“原来这些帮会也曾有重要人物死于韩孟远之手，不过我这个冒牌爸爸的武功似乎不怎么了得啊，比方说连冒牌的东瀛刀客都打不过。照此看来，这些帮会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顶多就是找一些体格强壮的帮众，让他们平时腰间挂一把长剑或大刀，看上去比拿着切菜刀是要威风很多，然后煞有介事的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吓唬一下平民老百姓，也就这点本事罢。目前所有在座的，就数我身边的少林神僧最为厉害了”。
济尘没有理会他们的话头，继续问袁直帆道：“那么是谁报的讯？”袁直帆答道：“伴梅庄凌二庄主。”济尘一双锐利的眼睛又转向凌子丰，此时就连我这样的小家伙都觉得这事情背后似乎隐含有极大的阴谋。
只听凌子丰道：“大师明鉴，这是本庄丁大庄主得来的讯息，凌某的此次报讯亦是奉命行事。不过‘笔落惊风’韩孟远与伴梅庄的仇怨由来已久，尽管那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但这仇就算下刀山、入火海我都要报的。”
济尘问道：“那么贵庄丁庄主是从何处得来讯息？”凌子丰道：“恕在下失礼，此事涉及本庄的一些庄内的家事，不便告知。”
济尘不动声色，又指着我道：“那么这位小施主当真是‘笔落惊风’韩孟远的令郎么？”我当时听到这句话，心里久违的激动难以形容，这下子姓凌的老白脸的谎话总要吹破了罢。
然而，凌子丰却信誓旦旦的道：“这小孩子确实是韩孟远的令郎！韩孟远从西北边漠碾转来到浙江兰溪，隐姓埋名，后来生下此子，并没有以实情告知其妻儿。不过他甘愿做一个画师，这其中实有重大隐情。”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关老爷在上，这个老白脸怎能如此厚颜无耻的歪曲事实？竟然胡扯蛮缠到这种地步！他是不是受啥刺激发疯了？要不然就是吃错了什么药，脑筋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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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年僧人在众伤者面前盘膝坐下，我和丁素月并排坐在他右首边。这时，从丁素月衣襟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清幽若梅的香气，令我飘飘然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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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对自己身体的肮脏程度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我觉得即便是自己刚洗浴出来，也多半是臭哄哄的，充其量只是臭味稍淡一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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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僧人的眼神本是充满慈祥，但此时闪过一丝冷峻之色，向众人道：“恕贫僧眼拙识浅，在坐的诸位檀越，想必就是：武夷剑派掌门杜泰和杜先生、铁叉会帮主龚为勇龚帮主、海沙帮袁直帆袁帮主，雁荡派仇百鸣仇少侠，还有伴梅庄凌子丰凌二庄主。”
老年僧人每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便以目光移到对应的那个人的身上。从众人流露出来的钦佩与惊异的神色来看，显然毫厘不差。
那武夷剑派掌门杜泰和是一位半老的老头子，黄瘦的尖脸下面挂着山羊胡子，他抱拳作揖道：“在下杜某，多谢救命之恩！敢问高僧法号及宝刹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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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僧人合十道：“贫僧自幼少林寺出家，法号济尘。”一语言罢，那五个人皆是大为惊诧。雁荡派仇百鸣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少林寺达摩院神僧济尘大师，失敬！失敬！”济尘道：“阿弥陀佛！‘神僧’二字不敢当。我佛慈悲，度难救人，唯本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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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为江湖三流帮派的首领，也没甚么光荣的，但能够让人如此熟知，恐怕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此杜泰和、龚为勇、袁直帆等人的受宠若惊之感油然而生，亦是自然而然，可以理解了。
顺带说一句，济尘的记忆力之超群，令我大为崇拜，假如某人我只是见过一面，恐怕也记不得这样清楚。
当时我学识虽然浅薄之至，但少林寺却是早有耳闻的，这得益于在城里茶馆听书的特殊经历，诸如达摩老祖一苇渡江以及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等故事，早已烂熟于胸。至于达摩院是个甚么院子，我当时真是一无所知。
后来，随着我年龄增长，江湖阅历渐深，才得以知悉达摩院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达摩祖师修禅练武的地方，后代僧众便承袭下来。
大约在南北朝时候，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达摩祖师自梁国北上，面壁于嵩山，历时九年，最终悟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之心要，世间乃首传禅宗。
当然，随之功成的还有《易筋经》、《洗髓经》两部经卷，是为少林寺千年武学的精要。到了大明王朝我所生活的这个年代，少林寺除了方丈济因之外，达摩院有三大高手济空、济如、济尘，合称“空如尘”，乃是少林武学之中流砥柱，是江湖万人景仰的人物。
至于眼前端坐的这位济尘大师，则是达摩院首座济空的师弟，身负少林绝技，对江湖各派武功亦有深研，江湖人称“武痴”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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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尘道：“贫僧上个月前往福建下院莆田少林寺讲经论道，现今返回嵩山，趁着夜凉赶路，恰巧途经此地，忽然听闻打斗之声，故而进来看个究竟。至于龚檀越的美意，因贫僧尚有要务在身，此番恐不能遂行，只得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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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一番寒喧之后，济尘话锋忽转，问道：“诸位檀越知道此人是谁么？”他说话的同时，用手指着地上死去的韩孟远，也就是我那个冒牌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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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剑派掌门杜泰和、铁叉会帮主龚为勇、雁荡派仇百鸣三人纷纷附和道：“不错，我们确实是首次见到韩孟远。”、“不错，我也是闻讯前来报仇的！”
听到他们如此慷慨激动的表述，我心中暗想：“原来这些帮会也曾有重要人物死于韩孟远之手，不过我这个冒牌爸爸的武功似乎不怎么了得啊，比方说连冒牌的东瀛刀客都打不过。照此看来，这些帮会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顶多就是找一些体格强壮的帮众，让他们平时腰间挂一把长剑或大刀，看上去比拿着切菜刀是要威风很多，然后煞有介事的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吓唬一下平民老百姓，也就这点本事罢。目前所有在座的，就数我身边的少林神僧最为厉害了”。
济尘没有理会他们的话头，继续问袁直帆道：“那么是谁报的讯？”袁直帆答道：“伴梅庄凌二庄主。”济尘一双锐利的眼睛又转向凌子丰，此时就连我这样的小家伙都觉得这事情背后似乎隐含有极大的阴谋。
只听凌子丰道：“大师明鉴，这是本庄丁大庄主得来的讯息，凌某的此次报讯亦是奉命行事。不过‘笔落惊风’韩孟远与伴梅庄的仇怨由来已久，尽管那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但这仇就算下刀山、入火海我都要报的。”
济尘问道：“那么贵庄丁庄主是从何处得来讯息？”凌子丰道：“恕在下失礼，此事涉及本庄的一些庄内的家事，不便告知。”
济尘不动声色，又指着我道：“那么这位小施主当真是‘笔落惊风’韩孟远的令郎么？”我当时听到这句话，心里久违的激动难以形容，这下子姓凌的老白脸的谎话总要吹破了罢。
然而，凌子丰却信誓旦旦的道：“这小孩子确实是韩孟远的令郎！韩孟远从西北边漠碾转来到浙江兰溪，隐姓埋名，后来生下此子，并没有以实情告知其妻儿。不过他甘愿做一个画师，这其中实有重大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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