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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流浪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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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即晓,晨曦穿破黑夜,姜颐终于从那密道里走了出来。

    仰头望天,黎明之间,朝阳微升。她幽黑的眸子茫然的望向四周,寒风凄凄,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两只胳膊,似乎这样,就可以消除心底最真实的恐惧。

    这一次离开皇宫,便是真的永远的诀别了。从此以后,不管这天下,是谁主沉浮,有生之年,她都不可能再有重回皇宫的那一日。

    说好的生死与共,竟是各奔东西。心底,是对协儿的最最深沉的歉疚。

    姜颐望着那深不可测的密道,长睫微颤,慢慢的,她掩去了眼中的情绪,踩着黎明的曙光,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天大地大,似乎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可是,事到如今,却也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心底还是有太多的放不下,放不下步步受制的协儿,也放不下那个用情至深的男人。

    情到深处,心便伤得更重。

    如今,她天涯漂泊,只盼他们能一世安好。

    若是,今生有缘,亦有相见之日。

    一路行来,满眼凋零,昔日繁华,已成云烟。

    一路上尽是逃难的灾民,听他们说,袁绍他们组织起关东联军,用来讨伐董卓,由袁绍担任盟主,与河内太守王匡屯于河内;韩馥屯于邺城;孔伷屯于颍川。刘岱、张邈、东郡太守桥琩,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行奋武将军曹操等屯于酸枣;后将军袁术屯于南阳,双方在荥阳大战,董卓所部西北军骁勇善战,联军死伤众多,后来联军因为内部不合,发生内讧,各自引兵散去,讨卓之事,亦是不了了之。

    自从洛阳出来,已经好几日了。那日姜颐顺着大路飘泊,却是因为缺食体弱,晕倒在了大路上,然后被一位逃难的好心大娘救下。

    大娘将身上的唯一一块烙饼,喂给姜颐食下,这才让姜颐险险的捡回了一条命。因为姜颐亦是无处可去,便随着大娘她们一路逃难流浪。

    那位好心的大娘,夫家姓罗,平日里姜颐便是尊称她一声罗大娘,罗大娘膝下本来有一子一女,家中虽非大富大贵,却也是衣食无忧。因为战乱,罗大娘的家乡被毁,儿子被强拉入伍,已经战死疆场,女儿也是流落在外,生死不明。

    当日见姜颐晕倒在路上,罗大娘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女儿,心中感同身受,一路上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姜颐,当真是打从心底把姜颐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罗大娘虽是待自己极好,姜颐心中敬她,重她,却也是不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只能编说,自己本是洛阳城一位富商之女,无奈江山变色,洛阳城乱,家中衰败,父亲便让她们几个孩子,趁着洛阳还未城破,赶紧逃开。却未曾想路上与兄长走散,她身上身无分文,腹饿难耐,这才晕倒在路上。

    姜颐谈吐本就不俗,再加上她离开洛阳的时候,身上穿着的亦是锦衣华服,她这么说,罗大娘也是没有对她的身份有着丝毫怀疑,只是拉着她的手,一脸心疼的说道:“一旦开战,苦的可真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啊!”似乎又是想起了她那双苦命的孩子,罗大娘一瞬间泪如雨下。

    姜颐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背。

    心上的伤口,别人给的药,永远都没有什么作用。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也只有依靠着自己自我愈合。

    “琳儿,你这一路上跟着我,也不是个办法。”姜颐不便告诉罗大娘她的名字,倒是将自己本来的名字说了出来。

    姜颐是她的封号,她的闺名是为刘语琳。

    天下人皆知姜颐,却鲜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所以一路上,罗大娘都是以“琳儿”来称呼她。

    每当罗大娘这样喊着她的时候,姜颐的心里,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母后那张美丽而温柔的脸。

    时间如斯,转瞬即逝,曾经红颜倾国,如今黄土白骨。

    姜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罗大娘,罗大娘执了她的手,老泪纵横的说道:“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一路上让你跟着我这个老婆子食不果腹,真的是为难你了。”

    姜颐摇摇头,“若是没有大娘,琳儿怕是早已饿死在荒野,大娘对琳儿有着救命之恩。再说,这一路上,若不是大娘照拂,琳儿不知世事,恐怕也是福祸难料。大娘待我这般好,若是再说这种见外的话,倒真是让琳儿难过了。”这几日,朝夕相对,在姜颐的心里,早就是把这位罗大娘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人生在世,本就是因着一个情字,一个义字。罗大娘待她有情有义,她虽不能坦诚相待,心里,却是真的很在意罗大娘的。

    罗大娘听她这样说,不由得红了眼睛,握着姜颐的手,也是不由得加大了几分力道,“好孩子,也真是不枉大娘疼你这一场。不过,大娘还是想要劝你,若是家里还能有可以投奔的亲戚朋友,便去寻着他们的帮助吧!寄人篱下虽是苦了些,但也是好过,随着我们这些快要入土的人一起流浪啊!”

    她好心的劝着姜颐,想让姜颐早些找个安身的地方,姜颐却是缓缓地摇摇头。

    “大娘,乱世之中,自顾都是不暇,又如何敢奢望他人救济呢?富贵人家,更是情薄,这种道理,琳儿很小的时候,便已经领悟透了。”想到昔年宫闱里那些明争暗夺,想到当初舅舅因为权势而走上不归路,姜颐的眼睛里,慢慢的染上了一层灰暗。

    那些,应该被遗忘的事情,却是她心中,永远不能释怀的痛苦。

    罗大娘见她面色凄然,心下也能猜出几分,她虽不是出身富贵,不过对于朱门的人情冷暖,还是知道一些。眼见姜颐面色凄冷,便立刻截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缓解姜颐的情绪,罗大娘便是又寻了一个话题,道:“自从董卓进了洛阳,这天下便是乱得更厉害了。他残忍暴戾,倒行逆施,惹得天下人都起兵讨伐他,到头来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罗大娘微微叹了口气,面容忧虑的说道。

    姜颐听她这样说,往事一幕幕的涌向心头,被拼命忽视的痛苦,再一次不可抑制的蔓延全身。

    罗大娘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面色变化,只是接着道:“不过这董卓当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啊!为了夺权,真的是不择手段,先是害死了少帝和何太后,接着又将长公主给害死了,整个皇族,就只留下了个十来岁的小皇帝,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可真的是残忍啊!”罗大娘一脸唏嘘,转眼看到姜颐蓦地苍白的脸,忙不迭的关怀的问道:“琳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生病了?”

    姜颐摇摇头,勉强冲着她笑了笑,道:“大娘,我没事,不用担心。不过,你刚刚说,董卓将长公主给害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这个事情啊?”罗大娘有些惊讶的望了她一眼,似乎没有想到她会不知道这个事情,然后想到她一路颠沛流离,的确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便热心的告诉了她事情的始末。

    “也就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好像就是在我遇上你前一天发生的,那日,整个街头都是贴满了长公主姜颐殡天的告示。那上面写着,姜颐公主身体素弱,近日寒气侵体,药石无灵,回天乏术,于初平元年正月十七日病逝于锦华宫。”

    听到罗大娘的诉说,姜颐一惊,但是很快就是镇定了起来。公主殡天,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她是大汉长公主,又是先帝最宠爱的嫡出皇女,也不例外。而今天下几乎易主,刘氏江山名存实亡,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

    董卓这么做,无非是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警告虽不知身在何方,却是尚在人世的她:姜颐已死,从今以后,不得再以此名存活人间。

    他要她从此销声匿迹,以便断了吕布不绝的思念。

    他要姜颐这个人,永远消失。

    那边,罗大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虽然告示上写的是公主病逝,可是天底下有眼睛的人,谁不知道公主其实是被董卓给害死的。先前少帝和何太后,不就是被董卓那贼子给生生的毒死的吗?如今,竟是连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都不愿放过,手段真的是让人发指啊!”罗大娘似乎很是怨恨董卓,字里行间,几乎都是对他的控诉。

    “姜颐公主当真是可怜,绝色倾城,却是红颜薄命啊!”罗大娘微微摇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

    姜颐不说话,只是眺望着远处的天空。

    蓝天白云下,她衣衫褴褛,一张绝世的面上沾满了灰土与尘埃,掩去了原本的容色,但是那双明丽的眸子,却是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有生之年,就算再无相见之日,她还是祈望,她心底最重要的那些人,可以安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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