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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第十二章上善若水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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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第十二章上善若水

    ps:抱歉,这最后一章写起来比我想象中难写,所以多用了两天。

    隆冬时节,飘雪纷至,淹没了尸首,淹没了血迹,淹没了断壁残垣,淹没了刀枪剑戟,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银白。本应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正月,襄阳城中却亦是白色天下,那白色却不是积雪,而是家家户户奠祭亲人的招魂幡。

    蒙古人数次征西,只杀得欧洲人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后世史学家研讨,蒙古人铠甲不若对方坚固,蒙古马矮小、跑速慢,之所以能胜过对方一筹的是坚忍不拔的毅力与灵活多变的战术。而能抗衡严寒,于冬季进兵则胜于其他的游牧民族。欧洲人数次溃败,便是败在蒙古人冬季大河结冰时发起的攻势。

    只是这番攻宋,同样的严寒,同样的精锐,在宋人坚固的城防与不下于对方的坚韧意志下,蒙哥的御驾亲征受到重挫,半月来非但损兵折将,反倒落了下风,直至忽必烈的援军赶至,方才稳住阵脚,重整旗鼓,两军再度陷入僵局。姗姗来迟的瑞雪,令战争暂时偃旗息鼓,陷入大战前的平静。

    此时襄阳城郭府大厅之内,群豪济济一堂,商讨战事。众声纷杂中,郭靖立起,抱拳四方行了个礼,见众人缄口倾听,方道:“众位英雄,蒙古人虽吃了两场败仗,然实力尚在,加之忽必烈援军赶至,仍有数十万的精甲。我襄阳精壮男子却是伤亡惨重,若再这般消耗下去,只怕不等鞑子进城,我等便先无可用之兵了。不知众位可有甚么高见?”

    在座几个襄阳城军中地将军都是与蒙古人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将,此时也是眉头深锁,无计可出。郭靖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耶律齐,耶律齐纵横塞外十年。威名卓著,乃是公认的杰出将领。众人心头一振,热切的目光纷纷投了过去。耶律齐沉吟半晌,道:“在下觉得,别无他法,守、攻兼备。”

    大将王坚急道:“不可,我襄阳城军力本已不足,单是用来守城尚且捉襟见肘。如何可分兵出战?若只是出一两千人,那便是死路一条。”此话一出,不少人皆是认同。耶律齐道:“不然,我若全力收缩守城,鞑子没了后顾之忧,日夜攻城,我军伤亡速度只怕不会低于前日。如今城中加上我带来的甲兵,尚有近八万士卒。鞑子虽有三十万众,然蒙哥所携精锐已损失近半,忽必烈手下只有五万精甲,剩余十数万都是汉兵降卒,战力不高,我足与一战。”

    二人皆是身经百战。言辞凿凿,群豪大多是江湖草莽,若是打打杀杀,以单对单尚可,对这统兵作战却是一窍不通,此刻面面相觑,竟是无法决断。张江呵呵笑道:“我老张只知道跟着郭大侠和耶律公子,叫我守城我便守,叫我攻敌我便杀他娘的。”他倒好,想得挺开。

    周志重此刻坐在一侧。心下盘计。忽地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微笑道:“郭大侠,你忘了这里还有一位胸中藏有百万雄兵地高士了么?”郭靖微微一怔,黄蓉已是笑道:“爹,你老人家可打瞌睡到现在了,该说句话了罢?”黄药师大笑立起,道:“老朽平生自负才智不下于诸葛先师,却从未在战场上一试身手,也罢,今日便试他一试。”

    郭靖大喜道:“岳父你老人家愿意出手再好不过,小婿便以你马首是瞻。”黄药师笑道:“那倒不用,老朽只是帮点小忙。适才这位耶律公子说得对,单只是守城是守不住的,我等需不时出兵厮扰,瞧准时机,擒贼先擒王。”郭靖道:“小婿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出城攻袭之军兵力却颇费思量,少了难撼敌阵,多了守城压力便会增大,还望岳父示下。”

    黄药师轻轻拈起两根手指细算,道:“我看便分出三万军即可。”黄蓉讶道:“爹爹,这三万兵便能与城外数十万鞑子兵抗衡么?”黄药师笑道:“你忘了老爹甚么最在行么?我们便以二十八宿大阵,跟鞑子周旋一二。”洪七公笑道:“黄老邪奇门阵法天下无双,这二十八宿大阵想必是很妙地。老化子要不是没了武功,倒也想随着出城一战。”

    黄药师笑道:“周小友也莫闲着,你全真的天罡北斗阵法乃是群战的不二法宝,此番切不可藏私,也要添加进来。说来好笑,我这二十八宿大阵本是创来克制天罡北斗阵的,现在却要与你合作,真是造化弄人。”郭靖道:“岳父有所不知,我这襄阳城中的军阵,早已采用了北斗阵法。”黄药师喜道:“那倒是省了点气力,乘着这几日战火未开,我们便操练一番。”众人轰然应诺。

    二十八宿大阵乃是依五行生克变化,由五位高手主持。中央戊己土,乃兵势最强处,由郭靖与周志重二人联手,领军一万,统带何足道、程英、张江及全真三四代弟子,专攻鞑子最强处,减轻四方压力,又可作为后备队接应;南方丙丁火,由南帝一灯大师领军五千,统带慈恩、朱子柳、武三通、泗水渔隐及部分大理人士;北方壬葵水,由黄蓉领军五千,黄蓉在五人中武功最低,故由老顽童周伯通协助,统带瑛姑、慈恩、郭芙、武氏兄弟、耶律燕及丐帮弟子;东方甲乙木,由黄老邪亲自领军五千,统带冯默风、陆冠英;西方庚辛金,由杨过领军五千,统带手下西山一窟鬼等群雄。与会群豪皆散入各队,东南西北四路各分七队,以应二十八星,阵势摆开,变幻莫测。各阵之内以七人为组,结成北斗七星之势,二十八宿内含北斗七星。操练数日,尽皆娴熟,只等鞑子来战。

    号角呜呜而鸣,蒙古军重整旗鼓,再度邀战。此番忽必烈统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前后皆设下探马,免遭前番覆辙。寂静了数日的襄阳城墙上杀声复起。忽必烈以汉人降卒在前攻城,蒙古军在后押阵,退者力斩不饶,如此重压下,众人唯有拼死前冲。这些汉军降卒大多是当年金国属下兵马,虽与宋军同族,然事隔多年。早已没了甚么家国干系,相互厮杀决不留情。

    城头上耶律齐按剑而立,郭靖坐镇中军伺机出击,城墙上守备便由耶律齐接手,此时地耶律齐,早不是当年那个江湖少侠,心中自有沟壑,在他指挥下。襄阳城池守得固若金汤,蒙古军数番扑击皆没能占得便宜。

    那忽必烈行军甚是稳健,每次出营攻城地兵力刚刚好,不但令守城军疲于奔命,而且能留大半实力守卫大营,以防不测。黄药师站在城楼上远眺前方。点头赞道:“这鞑子统兵官倒是个利害人物,他阵脚如此稳固,直令我二十八宿大阵无力施展。”

    再过盏茶时分,各路城墙吃紧,耶律齐大惊,不住得督促援军。黄药师眼看始终无懈可击,暗叹道:“也罢,今日算那鞑子运气。”正要下令暂解散突击队伍,并入城头守军,忽地城外号炮连响。但见蒙古军前仆后继。不住的攻城,压力竟是增大了一倍。黄药师却是不忧反喜。道:“这忽必烈终是扛不住蒙哥急切南下的意旨,全力攻城,我军有望。”

    金鼓阵阵,杀声震天,这场大战直从早上杀到了午后,攻守双方都是疲累不堪。黄药师举目远望,但见远处忽必烈的王纛与蒙哥的九旄大纛正徐徐移近,心道时机正好,当下令旗招展,奔下城墙,五路军马自四门奔袭而出。

    适才宋蒙攻防大战,耶律齐殚精竭虑,以手中的四万兵全力防守,不管战事如何不利,终是咬牙撑了过去,城中三万兵马养精蓄锐,枕戈待发,此刻正如离弦之箭,席卷而出,蒙古大军正戮力攻城,冷不防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立时慌乱。

    烟尘滚滚中,五路大军按五行方位列阵,周郭二人中军在内,四方金木水火四阵阵角相抵,轮番转动,便似一面巨大地齿轮一般卷入敌阵,所到之处,当者披靡。偶有阻碍,开路两军分开,中军主力杀出,便似一把长剑出鞘,斩敌气焰。这二十八宿大阵祭出,蒙古人攻城大军不及回撤,立时被三万人生生截作两段。

    黄药师心知己方人少,占的只是出其不意与奇门阵法,若是时日一久,待蒙古人回过劲来,四面合围,只怕无幸,眼见远处蒙古皇帝地大纛正缓缓后撤,黄药师长啸一声,大军滚滚向前追击而出。

    蒙古人骑射甲于天下,只是在这战场混战中却也发挥不了太多优势,二十八宿大阵五行变化生生不息,五路大军方位变幻莫测,军阵之中宋军七人一组,一个个小北斗阵法施展开来,便如一个个尖刀戳出,蒙古人哪里是敌手,眼见死伤惨重,宋军号角吹起,四方边角散开,中军击鼓而出,连续突破三个万人队的阻截,逼近蒙哥亲军。

    此时蒙哥身披明黄大麾,跨乘高头大马,与忽必烈并肩而立,蒙哥扬起马鞭指向一箭之外,道:“王弟,想不到这队南蛮如此厉害,我族勇士伤亡甚多啊。”忽必烈躬身道:“大汗,这正是南蛮的精华,南蛮向来狡猾多变,大汗万金之躯,不可涉险,还是暂避一时的好。”蒙哥手腕一抖“啪”的一声,马鞭在空中抖了个鞭花,怒道:“本汗身经百战,从未在战场上后退半步,此话休提。速增调两个万人队过去,我倒不信,这南蛮莫非是铁打钢铸的不成?”

    号角呜呜声响,旌旗招展,四下大军云集,渐渐向中挤压,宋军深入敌阵,虽奋力大战,距那蒙古大汗只剩下数百步,但已力尽而止,再也无法前进半步。四下合围愈紧,众人但闻粗重地鼻息,耗力甚巨,时不时听到一声惨呼声,那是又一个弟兄死于敌人刀下。二十八宿大阵厮杀了半日,已是快要油尽灯枯。阵脚已被敌兵冲乱。

    周志重右手长剑斜削,将一名百夫长手中长矛削为两截,左掌拍出,两名蒙古士卒口吐鲜血向后摔出,眺望远处,那蒙古大汗袍饰清晰可见,若是功亏一篑。实在可惜。周志重心念电转,扬声道:“黄岛主。郭大侠,今日咱们便以天罡北斗阵搏他一搏罢。”众人目光相交,互通心意,忽地齐声长啸而出。

    一轮红日偏西,余晖映照中,七人疾步向前,前四后三。正是天罡北斗之形。此时若是有武林中人正面相对,必会惊骇莫名,那七人正是一灯、黄药师、郭靖、周志重、周伯通、杨过、黄蓉,此七人所组成地天罡北斗阵,只怕是天下间最强地战阵。一灯、黄药师、郭靖、周志重四人组成斗魁,周伯通、杨过、黄蓉三人组成斗柄,七人之中周志重、周伯通武功最强,是以分别担任“天权”、“玉衡”两位。七人的阵法乃是当日在襄阳城中操练二十八宿大阵时得空所练。黄药师等平日里身为一代宗师。不屑于去学王重阳的阵法武功,此时大敌当前,战事为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自是不会拘泥不化,固执己见。

    这当世七大高手联手。其威势何等之大,但闻一路惨呼之声不绝于耳,七人足下不停,兵挡杀兵、将挡灭将,瞬息间已踏过百步距离,逼近大汗马前。

    蒙哥与忽必烈面上微微变色,忽必烈急道:“王兄先走,待我阻他一程!”蒙哥微微颔首,不及言语,侧身勒马而逃。忽必烈轻叱一声。护驾亲兵纷涌上前。阻住众人去向。但见矛戟横七竖八戳出,银光闪闪。七人若是原速不减继续前冲,必然被戳成了马蜂窝。

    周志重长声发令,七人纵身拔起,自数十柄长矛上跃了过去。众人武功精湛,在空中方位拿捏丝毫不差,落地时仍旧是北斗七星阵势。周志重见忽必烈的坐骑正在眼前,他心知此人雄才大略,不在蒙哥之下,正是来日南宋的大敌,当下揉身上前,长剑霍的刺出。这招“絮坠无声”乃是全真剑法中的杀招,长剑刺出时虚虚实实,忽必烈如何能躲避得了?眼看便要中剑落马“铮”地一声,一面金轮斜飞,挡开了周志重这必杀地一击,来人飞步赶上,将金轮抄入手中,正是一侧护卫地金轮法王。金轮法王喝道:“周志重休伤吾主!”

    周志重一击不中,忽必烈得了空隙,已是放马狂奔。周志重待要上前,金轮法王双轮霍霍攻来,将前进方向封得严严实实。周志重嘿的一声,右手长剑推出,一记“开天辟地”上撩下击,北斗阵发动,他此时身具七人功力,金轮法王“龙象般若功”劲力再强,也万万抵挡不住,但闻一片斩金切玉之声,双轮被分开,胸前空门大露,剑光闪烁间,金轮法王大呼一声,一个筋斗向后摔了出去。

    黄药师纵目远眺,但见忽必烈与蒙哥二马东西分驰,当下断然道:“先追蒙哥!”七人心知此时要解襄阳之围,自然要追蒙哥,七人提气发足向西急奔。

    此时城上城下,两军阵前,皆忘了交战,万千目光凝聚,齐声呐喊。

    那蒙古大汗所骑乃是蒙古万中选一地良驹,奔驰若风,名为“飞云骓”其神骏不在郭靖的“汗血宝马”之下,此时四蹄撒开,竟是愈奔愈快。七人虽轻功不弱,内力深厚,然那飞云骓足蹄极快,带着众人兜了几个圈子,七人却是越追越远。杨过弯腰自地上拾起一根长矛,扬臂运力掷出。他自山洪海潮之中练出地内力本就霸道,此时更辅以七人之力,这长矛飞掷之势,只怕是连精钢也能穿过,何况血肉之躯?但见电闪雷鸣,那长矛已是指到了蒙哥的后心,蒙古军齐声惊呼。蓦地一人侧步奔上,并指划出,正沾在矛身上,那长矛受其内力所激,去势略偏“噗”的一声,正自蒙哥左肩透体而出,带起一蓬血雨。那人身着淡黄僧袍,正是八思巴。八思巴适才并未跟着众人兜圈,而是觑准去势,自近道赶至,方才救了蒙哥一命。只是杨过这一掷之力乃是七人合力,劲道大得出奇。虽是飞行数十丈,却丝毫不减力道,八思巴地“摩诃指”全力施为,竟是不能消去其势,仍是令蒙哥受了伤。

    杨过一击不中,正欲再掷,眼前身形幌动。一人横亘面前,正是八思巴挡住去路。此时北斗阵滚滚向前。八思巴正欲发掌击向杨过,斗柄三人却已转了过去,一灯、黄药师二人挫步而上,双指齐出。说到指功,世上再无第三根手指可及得上这“一阳指”与“弹指神通”八思巴但觉丝丝冷风袭体,一侧炎热炙体。一侧却是透骨冰寒,大骇之下,双袖真气鼓荡向前,以“流云飞袖”封住身前。

    “噗”地一声,翩翩蝴蝶飞起,原来是八思巴的一双袖子尽化碎末,直到肩头,露出两只胳膊。八思巴惊魂未定。已是撞上位处“天璇”的郭靖,降龙十八掌的掌力笼罩前胸,八思巴但觉心口大震,护体真气尽皆倒流,丹田之中内息如沸,心中大惊。内家高手的丹田乃是精气蓄积之所。真气内力尽自中出,有若兵营之火药库,若是让人将自己全身内力逼入了丹田,便有若火药库自行爆炸,那可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八思巴哪里还敢再战,忙飞步让开。

    此刻战场之上,失却了领军人地二十八宿大阵运行仍不失威力,五路大军纵横驰骋,数进数出,每次皆是带走了大批鞑子地性命。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人数上的劣势渐渐显现出来,每每有落了单地小队。便给蒙古军分割包围。

    瑛姑年岁已高,精力不若以前,一个不留神,动作稍缓,已被一个百人队围住。那蒙古鞑子可不懂得尊敬老人家,数十柄长矛没头没脑地攒刺。瑛姑嘿的一声,左臂横格,将近身三根长戈震飞,右足贴地横扫,数名鞑子惨呼摔出,却终是没能避过背后刺来的一枪。好在她擅长“泥鳅功”枪尖触体,背部肌肉立生反应,微微内陷,挫身滑开。瑛姑但觉背部刺痛,仍是受了枪伤,但见眼前银光闪烁,三根长矛齐齐撅至,瑛姑头晕目眩,心知无幸,闭目等死。

    数声惨呼入耳,瑛姑张目望去,却见慈恩大师自侧跃来,伸臂击断长矛,格毙了偷袭的蒙古士卒。瑛姑微笑道谢,慈恩却是不敢多言,只是微一点头,复又架开了斜刺来地一枪。慈恩铁掌功天下一绝,此时掌力施展开来,劲风呼呼,中者立时筋断骨折,蒙古鞑子面有惧色,一声发喊,齐齐退开,让出了一个圈子。瑛姑压力顿去,得以喘一口气。

    不多时,瑛姑长吸一口真气,但觉内息绵绵,已是恢复了不少,便要上前替下力战不退的慈恩。慈恩虽武功卓绝,但在千军万马之中,却是发挥不了太多,数百根长矛不断攻击下,身上已是处处带伤。只是慈恩出家数十年,早已是无嗔无喜,此刻的生死险境,在他看来却是等闲,想到自己终能为身后所愧疚之人出力,慈恩精神一震,长笑一声,强提功力,连拍三掌,将三名鞑子击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笑声入耳,瑛姑如中雷噬,杀子大仇数十年来积淤于心,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与仇人会面地情景,然却未曾料到今日之景。慈恩的笑声虽苍老了不少,但瑛姑昔年曾在华山顶上与他斗过两招,此刻心下起疑,再仔细查看慈恩的身形、掌法,愈觉愈象。慈恩眼下相貌比之三十余年前华山之上早已大不相同,但瑛姑有心望去,仍是可从轮廓之中依稀看出当年的风采。瑛姑心下雪亮,此人必是裘千仞无疑。

    此刻杀子仇人便在面前,背心离自己还不到四尺,只需自己轻轻一掌,便可得报大仇。瑛姑身子瑟瑟发抖,双目瞪视慈恩,良久良久,竟是一瞬也不瞬,面上充满憎恨怨怒,直欲择人而嗜。

    忽闻慈恩惊道:“小心!”侧身一掌拍出,一柄长刀划面而过,持刀之人却是惨呼一声跌倒。“噗”的一声,慈恩肩头又中了一枪,脚下踉跄,与瑛姑又近了一步。仇人要害就在眼前,瑛姑恶起心肠,正欲举掌劈下,目光所及,见到慈恩肩上鲜血淋淋。深入骨头的伤口外翻,颇是吓人。瑛姑心头一软:“我这是在做甚么?他救了我地命,不惜自己遍体鳞伤。我下得了手么?可,可是,他毕竟是杀我儿子地大仇人啊!”一声闷哼,一把长刀又在慈恩背上留下了印记,慈恩奋起余力。身子蓦地伏低,双手探出。已是握住两名鞑子地右足,运力提将起来,大吼一声,兜了个圈子,硬是杀开一丝缝隙,喝道:“神算子,你还不快走?”瑛姑心头一颤。看着他花白的胡须,和那剧痛扭曲地脸,想道:“算了,他杀了我二字,却救了我,如今我已经和伯通美满的过了十年,夫复何求?过去的便都过去了罢。”身子斗然欺近,双手从怀中一探。取出两根竹筹“铮铮”两声,点开了袭向裘千仞地两件兵刃,喝道:“裘千仞,我们一齐杀出去!”

    慈恩微微一愣,心头大喜。一时间只觉四肢百骸皆是气力。

    此时地蒙哥,纵马疾驰,已快要与前来接应他地万人队相会合。他适才左肩中了杨过一记长矛飞掷,失血过多,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不住的摇晃。蒙哥心知自己万万不能落马,蒙古人坚韧彪悍的心性显露无疑,双腿拼力夹住马腹,任由飞云骓驰骋。飞云骓失了主人的控制,只是在战场上来回兜圈子。不懂得向蒙古大队靠拢。方才没断了周志重等人的希望。只是宝马通灵,却也知道身后数人乃是主人的大敌。奔跑之际不住的转折变向,杨过等人发出地暗器尽数落了空。

    一群人便在战场之上东奔西走,前后追赶。最前面便是大汗蒙哥,后面七人紧紧追击,身后却是金轮法王与八思巴不住地骚扰。金轮法王曾在武当山下见识过全真天罡北斗阵的厉害,适才又险些被周志重一剑开肠破肚。只是他这数日来连番苦思,对破这北斗阵已经有些思索,却不料眼前地这个北斗阵还藏着诸般二十八宿星辰变化,与自己前日所见大不相同,金轮法王数次冲前都险些吃了大亏,心悸之下,只能远远在外围厮扰。

    飞云骓长嘶一声,纵身跃过一堆尸首,马背震动,却将半昏地蒙哥痛醒,蒙哥抖动缰绳,呵斥连声,拨转马头,驰向西首忽必烈迎上的大军。黄药师心知不妙,若是两下一会合,七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断无法在万人军中伤着蒙哥。此时七人头顶蒸气滚滚,全力施为,流星赶月般追近。

    蒙古军中呐喊,箭若雨蝗射至。此番放箭者皆为忽必烈手下有名地神射手,箭箭都绕过了前面的蒙哥,七人不住挥掌拨打翎羽,却再腾不出手来远袭蒙哥。眼看蒙哥即将奔入敌阵,周志重长啸一声,先天功全力发动,左袖护住身子,右臂一弯,将面前射来一大蓬箭卷在臂弯之中,发力向前掷出。黄药师也以“弹指神通”绝技弹出数支长箭射向蒙哥后心。

    但闻蒙古军齐声呐喊,一队士卒急奔而上,蒙哥已是掩入军阵,这一大蓬箭正被这群人肉盾牌挡住,耳轮中但闻惨呼不绝。

    七人面色惨然,功亏一篑,自古之憾莫过于此。周志重心头大震:原书中杨过以一人之力,万军之中生生格毙大汗蒙哥,今日世间七大高手合力,居然让那蒙哥逃了生路,自己这个蝴蝶翅膀却未免扇动得过头了罢?

    忽闻对面大队蒙古兵齐声大喊,阵形为之散乱,众人愕然。郭靖精通蒙古语,闻言大喜道:“蒙哥死了!”

    这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悲之后的大喜,令众人有些恍惚。周志重运足目力自人群缝隙中望去,但见远处忽必烈扶着蒙哥,面色悲愤欲绝,蒙哥胸膛之上一支长箭透胸而出,鲜血已是浸透了甲衣。想必这支箭透过了阻拦地士兵身体,劲力不衰,仍是杀了这不可一世的大汗。只是适才前阻士卒颇多,这箭矢透过多人身体后,居然仍能有此巨力穿透铠甲,周志重倒是有些生疑。但蒙哥身死已是事实,大喜之下却也顾不上再去想些甚么了。

    襄阳城头耶律齐令旗举起,大队宋军开城杀出。二十八宿大阵来回冲击。蒙古军士气大殂,兵败如山倒,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一路北逃。

    王纛之下,忽必烈勒马立于高坡,但见战场之上。宋军狼奔豕突,蒙古军除了自己身边的亲军外。皆是抛旗弃枪,溃不成军,此番襄阳之战看来蒙古大败亏输。忽必烈长叹一声,下令道:“撤兵!”眼底竟是莫名带着一丝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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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襄阳之战,双方死伤枕藉,以宋方惨胜告终。襄阳城中战死士卒在五万以上,一时间。襄阳城中处处张灯结彩欢庆胜利,却也处处挂孝哀悼亲人。

    安抚使府中设宴款待群侠,各式菜肴流水价地送将上来,众人纵谈日间战况,无不逸兴横飞。郭破虏、郭襄、张君宝日间也曾分属二十八宿大阵阵营,此时谈到战场逸事,直兴奋得小脸通红。

    酒过三巡,郭靖举杯道:“今日全仗周兄弟以飞箭袭杀蒙古大汗。襄阳方能解围,愚兄敬你一杯。”周志重慌忙还礼道:“郭大侠过奖了,当时非我一人掷箭,黄岛主弹指神通惊人,想必是你那一箭要了这鞑子皇帝地性命,这杯酒还当敬您才是。”众人百般推让。最后齐齐干了杯中之酒,长笑声中,长须鬼樊一翁叹道:“可惜没杀了金轮法王这个奸贼。”

    西山一窟鬼近半数折在金轮法王手上,樊一翁的痛恨之情可想而知,只是这金轮法王甚是狡猾,见战事不利,早拔腿开溜了,倒是逃得了一条小命。杨过道:“樊兄莫急,终有一日可以手刃老贼。”

    酒宴过半,群雄渐渐放开。猜拳之声不绝于耳。洪七公喝至半酣。不由拍桌道:“可惜,若不是老叫化子自己不小心失了武功。想必也能杀个痛快。”黄药师笑道:“老叫化你打打杀杀了一辈子,这下可没辙了罢?嘿嘿,再有华山论剑你也上不了了。”

    提到华山论剑,老顽童忙道:“好啊,上次论剑至今也有十年了罢,我们不如再去一回,如何?”小一辈当年未曾现场观战,引以为憾,此时闻言,皆是连连叫好。黄药师等人却知众人之中,周志重武功实是高了一筹“天下第一”的名头非虚,无须再行比斗。只是老顽童上次论剑时被众人轮番逼平,输地实在不甘心,这次憋足了劲,就想找回面子,死活都要去,众人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其实黄药师等人此行,多半却是为了故地重游,争斗倒在其次了。

    郭靖却是愁道:“洪恩师伤势难愈,西毒欧阳前辈又未曾前来,五绝之中少了两位,却是麻烦。”杨过颔首道:“义父他老人家这几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甚少踏出白驼山庄一步,只怕此次论剑他却是来不了了。”周伯通大是不乐:“少了老叫化和老毒物,还怎么论剑?不好玩!不好玩!”

    黄蓉却是笑道:“老顽童你忘了?他二人不能前去,不还有徒弟和义子么?”老顽童大喜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郭兄弟,杨兄弟,你们二人顶替便成了,不许不去啊!”是晚众人饮酒至深夜,大醉而散。

    次日清晨,众人收拾行装,离了北门,径往华山而来。此时蒙古大军已退,忽必烈正赶回开平准备与弟弟阿里不哥争位,沿途虽是蒙古境内,却是无人厮扰。非只一日,已到华山脚下。

    昔日荒凉的yu女峰却已是武林门派华山派的驻地。开派祖师郝大通在山西晋阳养病,此时在山上主持门户的正是掌门贺志真。(窃以为碧血剑中穆人清所说地风师祖指的是笑傲中五岳剑派灭绝后风清扬重建华山派,是以岳不群之前地华山派祖师应该是郝大通)

    众人抵达山脚时,早有华山派门人在此等候,讯息传将上去,贺志真快步来迎。周志重早听说师叔郝大通收了一名杰出门人,手创华山派,十余年来却是无缘得见。此时望去,见其容貌清俊,令人心生好感。

    贺志真见过各位长辈,待见到周志重时,但见他坐照神机,精华内敛。心中颇是钦佩,忙上前行礼。周志重搀扶道:“不敢,贺师兄开山立派,志重仰慕得紧。”

    此时华山派乃是初创,规模尚未有日后之大,山顶陆续由贺志真与门人开凿了一些山洞,众人便在洞中歇息。

    华山之上胜景处处。朝阳、落雁、莲花、云台、yu女五峰对峙,险峻与美景并存。众人大战过后,兴致正浓,在青山绿水间赏景论武,岂不乐哉。

    此番华山论剑,不同于前番三次,五绝争斗之心早淡,彼此间只是印证武学。研讨心得而已,老顽童虽是胜了几场,见众人毫无争胜之心,却大呼无趣。众人心中暗觉好笑,却不去理他。

    这日轮到杨过试技,他自狂涛之中习练十数年的掌力端得威猛,一掌下去,一块磨盘大地石头被击得粉碎。周伯通拍手笑道:“小杨过这掌力只怕已经不在老毒物的蛤蟆功之下了。老毒物这位子该让他啦。”众人点头称是。老顽童却摇头道:“不对不对。”

    黄蓉道:“甚么不对?”老顽童道:“杨过这小子可不毒啊,怎么能叫西毒呢?”黄蓉笑道:“过儿这名号可得改一改,他这身功力全自狂涛之中习练得来,便叫作‘西狂”如何?”黄药师鼓掌喝彩,道:“年轻人身怀绝艺。便狂傲一下又有何妨?这西狂取得好。”

    洪七公捋须笑道:“老叫化这身功夫废了大半,再占着这‘北丐’地位子,未免有些无趣,靖儿镇守襄阳数十载,功在社稷,我看便叫‘北侠”如何?”

    郭靖、杨过二人齐齐惶恐,忙推辞不迭。黄药师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武林中也不外如是,你二人武功不在我等之下。北丐西毒有如此后人。可慰平生。只可惜,唉。”话到尾音。却是转黯,想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地过失,如今门下弟子凋零,竟无人能承衣钵,实是平生之痛。一灯大师笑道:“药兄切莫如此,老和尚和你一样教徒无方,你我二人可说是同病相怜了。”二人相对苦笑,身后朱子柳、武三通等人羞惭无地,五绝之中,中神通、西毒、北丐都有衣钵传人,东邪、南帝的弟子却终是差了一筹。

    老顽童在一旁拍掌大笑道:“南帝、北侠、东邪、西狂、中神通,好名号!今日江湖五绝聚首,可为武林佳话。”众人听了都是一怔,老顽童天真烂漫,胸中更无半点机心,他虽天性好武,若论武功,只怕比之东南西北四绝尚要高出三分,却无扬名之心。众人心中大是钦佩,黄药师大笑道:“好一个老顽童,果然不愧为重阳真人地师弟,我黄老邪今日才真正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众人纵声大笑。

    忽地远处峰下隐隐传来一阵长笑声,夹杂在众人笑声中,竟是泾渭分明,笑声穿云裂石,忽地拔高,便似半空中打了一个焦雷,众人面上变色。黄药师等人内功深厚,只是微微皱眉,那郭芙、耶律齐等人却是耳膜欲裂,头痛不已。周志重心中暗惊,此人内力浑厚,断不在自己之下。周伯通却大是高兴,他生性好武,遇敌愈强愈是高兴,当下兴高采烈地道:“江湖五绝在此,何人敢放肆?先来和老顽童比划比划!”

    那人长笑之声不绝,瞬息间由远而近,老顽童但见眼前身影一晃,一股巨力迎面袭来。周伯通平生不知打过几千场架,经验丰富,气机感应下已知对方内力有异,不敢硬接,忙左掌一按,右掌平伸,一招“空明若玄”以虚应实,运空当强,二人掌力相接,老顽童但觉一股潜力袭上身来,自己的空明拳竟是无法完全化解,马步浮动,踉跄而退。周伯通数十年来从未有人能将自己以内力逼退,大惊下望去,却见来人身着大红僧袍,顶门微凹,正是蒙古第一国师金轮法王。

    洪七公大惊,他曾伤在法王掌下,深知其厉害,大喝道:“大伙儿小心,这番僧有些门道!”众人前番虽在战场上与之交过手,但那时乃是以天罡北斗之势合力对敌,并未曾真正看出法王实力,此时见武功高若老顽童也被之一掌逼退,心中都是一凛。

    这金轮法王随着蒙古侵宋,也做下了不少恶事。周志重喝道:“金轮法王,你施辣手打死我全真弟子,我正要去寻你,想不到你不随着你主子逃回蒙古,却来此送死么?”金轮法王笑道:“今日不是华山论剑么?久闻中原武林有五大高人,老衲不才,倒想一一领教!”

    黄蓉喝道:“兀那贼秃!你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哪个与你单打独斗?还是速速自裁了罢。”黄蓉向来聪明机变。她前日听郭襄叙述法王在武当山上与周志重交手情形,适才又见老顽童趋于下风,心知此人武功之强,震古烁今,是以立时便在言辞上断了单挑之念,要来个一拥而上。

    法王微笑不语,蓦地黄蓉面色一变。惊呼道:“襄儿!”周志重抬眼望去,也是一惊,法王身后二人登上峰顶,正是霍都与达尔巴。二人手上却各自拎着一人,众人瞧得真切,正是郭襄与张君宝。黄蓉心急爱女,纵身便去抢,法王蓦地跨步一拦。黄蓉右手竹棒迎面点出,一式“棒打双犬”虚虚实实,分袭法王两侧,喝道:“让开!”金轮法王嘿地一声,左臂轻振。“啪”地一声,竹棒从中断绝,右掌斜劈,一股劲风自郭襄面上袭过“叮”地一声,半截发簪落在地上,喝道:“且住!”

    原来当日战场之上蒙古一败涂地,金轮法王见事不可为,脱身逃走。他在蒙古苦练十数年,为的便是能双掌击败周志重。一雪前耻。不料此番来到中原,先是在南阳大火中不及分得胜负便被迫远遁。后在战场上又受挫于七大高手的天罡北斗阵,受了些轻伤。如此狼狈回去,怎能让心高气傲的金轮法王心服?是以待数日后养好伤势,法王再度潜入襄阳,擒了名丐帮弟子,方才打听到周志重等人去了华山。

    这郭襄与张君宝也真是倒霉,别人都在yu女峰上论武赏景,他二人却觉得无聊,独自结伴溜下,要去莲花峰玩耍,正让登山地法王逮了个正着。此时霍都与达尔巴右掌按在二人顶心,只需掌力微微一吐,立时便送了二人的小命,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一灯合掌道:“阿弥陀佛,国师身为一代宗师,怎地用这下作手段?切莫伤了小孩子。”金轮法王笑道:“大师说地是,这两个孩子聪明伶俐,根骨奇佳,老衲见之心喜,恨不得收他们作徒弟,又怎会伤了他们?今日既是华山论剑,老衲也只是意欲切磋武学而已,只要诸位恪守武林规矩,老衲自然会放了他们。”黄药师嘿地一声,道:“你要战便战,我黄老邪奉陪便是,罗索甚么!”

    金轮法王喜道:“你便是东邪黄药师么?”黄药师足下不丁不八,双手拢袖站立,道:“不错,大师便放马过来罢。”但闻风声倏然,一人拦在身前,正是老顽童。周伯通笑道:“放对啊,黄老邪你一边去,适才老顽童还没打够呢。”

    金轮法王心知此人武功精湛,实是个大敌,当下不敢怠慢,左臂弯曲,矫若游龙,右掌合于当胸,却是凝重如山。这“龙象般若功”地起手势摆将出来,端得是无懈可击,老顽童嘻笑之色尽去,面色少有的凝重,双臂曲伸,却是“九阴神抓”地式子。他适才对掌,吃了点小亏,心知自己遇上了平生大敌,是以出手便以九阴真经功夫对敌。

    二人四臂不断变幻,足下步步踏近,每步下,坚硬的山石上便留下一个足印,显是皆已运足功力。但闻“嘿”的吐气开声,金轮法王的左臂与老顽童右臂搭上,二人立时反臂斜推,瞬息间已是三招六式。

    众人在侧观战,但见金轮法王出招刚柔并济,一阴一阳,竟是生出巨大威力,以老顽童如此深湛的功力,仍是抵敌不住,被迫在外围。二人大呼酣斗,掌力所至,飞砂走石,树折石裂,功力稍弱地小一辈都远远避开。黄蓉在一旁却死死盯住霍都,伺机而动,只是这霍都颇是狡猾,一只手掌按在郭襄顶心,片刻不离,饶是黄蓉智计百出,此时却也是无法。

    老顽童诸般武功尽数使出,空明拳、九阴神抓、大伏魔拳、三花聚顶掌、双手互搏。那样功夫都是独步天下的神功,那法王却拳意古朴,只是简单地来去几个掌势,便将老顽童逼得不住纵跃,落在下风。

    周伯通力战不胜,忽地身子立定,大喝一声。缓缓一掌拍出。金轮法王与老顽童激战许久,虽占得上风。但要胜他却是不易,心下大是焦急:这头一个便这么难打发,剩下的几人不更难应付?

    金轮法王的“龙象般若功”已达十一层,此时一掌击出,便是十一龙十一象地大威力。老顽童抛弃了虚实相间地打法,而与自己硬拼,却正中法王下怀。

    “砰”的一声大响。二人身体巨震,皆是原地不动,左掌又再度拍出。周志重在侧观战,见老顽童弃长用短,心中大是疑惑,须臾之间,灵光闪现,却是大叫不好。

    原来老顽童这数年来已经开始修习先天功法。当年周伯通年轻时把持不住破了童身,其时先天功奠基功夫未成,这门神功便终身无望。周志重隐居时结合自己修习先天功体会,并借鉴九阴真经总纲、独孤海潮练功之法、部分九阳神功加以改进,从而将修习先天功原本艰险地门槛大为降低。数年前老顽童自百花谷前来探望时便传授了给他,老顽童一直以无法练习师哥地盖世神功引以为憾。此时心愿得偿,大喜之下回谷便即开始习练。其实以他此时的修为早已自成一家,修习先天功只是多学了一门功夫,并不能提升多少,何况他年事已高,先天功入门虽难度大为降低,却仍是难学,只是闲来无事,老顽童又是个武痴,怎可放过眼前神功不练?

    老顽童久战无法抢得上风。突发奇想。竟以先天功与法王硬拼。须知这先天功长处在久战之下回气快,当年王重阳在华山之巅以一敌四。激斗七日七夜,兀自神采奕奕,便是得它之功。然则若是正面对敌硬拼,虽是霸道,却不能持久,过后必大伤元气。周伯通先天功修为尚浅,以一式“天地混元”与金轮法王地龙象般若功相抗,二人初时对击三掌,平分秋色,到第四掌,老顽童已是气机不稳,后撤一步。法王瞧出便宜,足下不停,不住逼近,周伯通面色大变,头顶蒸气凝聚,匹练似的伸起,显是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法王心头大喜,暗道:“这老家伙年岁已高,想是支持不住了,待我送他一程!”中宫踏进,大喝一声,龙象般若功力提至十成,抖手一掌呼啸而出。

    四下众人惊呼,一拥而上,刹那间,南帝、北侠、东邪、西狂、中神通纷纷抢上,但闻“嘿!”“啪”、“噗”、“哼!”数声,黄药师身子急旋而出,一灯震袖而退,杨过踉跄挪步,郭靖缓步后撤,场中只剩周志重与法王四掌相抵,凝立不动。

    电光火石间,诸般情形不及描绘,待笔者一一道来。法王罡气护体,五大高手齐齐来袭,龙象般若功发动,双掌先行与杨过、郭靖对上。郭杨二人掌力刚猛,正与法王一路,此刻以硬碰硬下,法王终是功深一筹,内力狂涌下,郭杨二人但觉气息不畅,血气翻腾,只得后撤以避其锋。

    一灯大师的“一阳指”已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法王刚猛无俦地龙象功也阻之不住,被他指力透关而入,岂知法王身子微侧,那指力所趋,却正是法王身侧的周伯通。老顽童适才对掌,精力耗尽,疲惫不堪,实难躲避,一灯大师面色大变,忙抬指收功,却吃金轮法王就势一掌击退,险些受伤。

    此时黄药师侧身来袭,他所使地正是独门武功“奇门五转”这门功夫经他数十年地精修,已是愈发地厉害,当年华山论剑也曾险些令周志重落败。金轮法王连退三路强敌,胸中豪气顿起,大喝一声,扭身回掌拍来,正与黄药师对上。两股旋螺劲撞上,殊不知金轮法王擅长五轮飞转**,这内力转折,正是他地拿手好戏,如今以龙象般若功发出,更添威势。二人较力,法王更胜一筹,黄药师“奇门五转”之力无法撼动对手,反倒吃法王内力所激,急旋了出去,转得两个圈子方才拿桩稳住。四人都是一派宗师。适才齐齐出手乃是一时情急,此时醒悟过来,加之自己已经输了一招,便不再上前插手。

    如此一来,场中只剩下了周志重与法王匹敌。二人武功相去不远,金轮法王适才又连退四路强敌,大耗功力。竟是震他不脱,二人四掌相交。成胶着之势。

    蓦地一声闷哼传来,周志重心弦一震,正是郭襄发出的声音。霍都道:“周大侠,我师父已经连斗了数场,你此时与他拼斗,未免有些胜之不武罢?”周志重喝声“好!”双掌运力轻推,纵身掠出圈外。道:“也好,法王便就地调息,等你恢复后再行比武。”

    金轮法王也确实有些疲惫,他心知眼前此人方是自己今日地大敌,当下不再多言,就地盘膝坐倒。霍都笑道:“师兄,我们交换一下。”伸手将达尔巴手中的张君宝抓了过来,郭襄却交由达尔巴擒拿。他小心谨慎。手掌始终不离郭襄顶门,叫一旁的黄蓉却是无计可施。周志重心知霍都拿住张君宝,要引自己比武分神,只是他十余年来地清修非同小可,爱徒虽陷敌手,道心却仍是明澈。

    盏茶时分过去。金轮法王倏然纵身跃将起来,双眸一张,精神奕奕。众人见他恢复如此之快,都不禁暗自惊诧其内功深厚。

    自金轮法王闭关复出,二人此次已是四度交手,此次二人身无军阵之扰,全力施为,更非前几次景象。二人拳掌劲力不住加重,劲风激荡,四下里喀喇喀喇之声不绝。生长在岩石缝隙中地十数棵华山松枝断叶损。众人心中微惊,远远退了开去。

    周志重十年前在华山绝顶机缘巧合。得以突破瓶颈,练成第四层先天功“三田既济”这十年来潜心精修,功力突飞猛进,虽尚未得以突破第五层隘口,却已远远超过当年重阳真人地境界。金轮法王虽身携十一层龙象般若功巨力,急切间却也奈何不了周志重。二人大呼酣斗,自午时斗至申时,仍是难分胜负。

    夕阳斜晖映照,二人长长地影子拖在地上,仍是恶斗不休。金轮法王年岁比周志重大了三四十岁,功力也远来得深,只是周志重正当壮年,法王年老力衰,此消彼长下仍是扯平。霍都扣着张君宝,身子挡在达尔巴身前,只觉面上奇痒难耐,左眼一阵迷糊,原来是汗水自额角流下,浸入了眼中,只是他心知黄蓉智计百出,此刻定然虎视眈眈,自己丝毫不敢懈怠,哪里敢伸袖去拭。

    但闻“格格”之声不住,原来是张君宝牙齿对击,冷汗涔涔而下。霍都左掌置于君宝顶门,右掌按在其右肩“肩井”穴上,两股内力分自“百汇”与肩头而入,竟是施展搜魂之法,真气搅动,令张君宝五脏六腑便似翻了个个,四肢百骸无不剧痛。张君宝年岁虽小,却颇有气志,他心知霍都折磨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开口呼痛,令周志重分神,是以虽剧痛加身,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众人怒目相视,奈何投鼠忌器,加之担心周志重听音分神,不敢开口。黄药师右手拢入衣袖,早扣住了一枚石子,要寻隙救人,霍都举目四望,见到数十双恶狠狠盯着自己地眼睛,饶是他如何恶毒,也未免有些心怯,心中暗自念佛,双掌不住催发内劲,要逼得张君宝开口,却又要防着众人偷袭救人,额上汗水流得更快了。

    “呃”的一声,张君宝终是挺不住,闭目昏厥。众人心头一震,郭芙已是忍不住“啊”地一声轻呼出来。若是程英在此,只怕便要晕蹶过去。张君宝在紫盖峰居住十年,程英早已将他看成了自己的孩子,前日襄阳大战过后,周志重等人前往华山,程英却是前去嘉兴接女儿周兰芷,是以未曾前来。

    呼声虽轻,却终是被周志重听到。此时二人激斗已过了三个时辰,周志重但觉压力如山,举步唯艰。全仗着自己独创地“上善若水”拳法护住身子,化解龙象巨力。张君宝的痛呼、郭芙的轻呼,落在周志重耳中,不亚于巨雷。他虽道心明澈,却终是割舍不下这段师徒之情,心神略分。

    高手相争。纤毫之差,足以万劫不复。周志重但觉心口一紧,金轮法王的龙象般若功劲力已是破开护体真气,透将进来。大骇之下,一招“利而不害”全身内力激荡向前,掌分阴阳。左右合抱推出。

    金轮法王哈哈长笑,探身而入。手腕抖动,已将周志重七绕八绕缠将上来地真气震脱,右掌已是贴上了周志重胸口“膻中”大穴。周志重心口大震,真气散乱,一跤坐倒。远处众人齐声惊呼,但周志重已落入敌手,哪里能救。

    金轮法王今日华山绝顶一战。挫败当世六大高手,心中大是欢畅,当年数番图谋,皆败于周志重之手,他心中实是恨极此人,此刻只需掌力一吐,便可震断周志重心脉,只是法王却觉如此未免便宜了他。武人重若生命地,莫过于一身武功,是以法王内力下探周志重丹田,意欲毁去周志重一身内力,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岂知内力下行气海,却是空空荡荡。一丝真气全无。

    东医宝鉴有云:“脑为髓海,上丹田;心为绛火,中丹田;脐下三寸为下丹田。”周志重的先天功练到了“三田既济”上、中、下丹田皆可蓄存真气。寻常习武之人所意守丹田乃是指的气海下丹田,但全真功法却大相径庭,道家功法讲究“炼气化神,炼神入道”全真大道歌有云:“过膝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全真玄功修习,内力运行自任转督。全身真气聚向顶心百会。练到精深处,泥丸宫中真气凝结。精力悠长,明心净性,极利于道心。传说中修到极处可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羽化成仙。

    全真玄功修习,内力乃是循序渐进,逐一流过百会,起伐经洗髓作用,先天功练至“三田既济”阶段,内力逐渐上行,积蓄内力的仓廪渐渐自下丹田经中丹田移往上丹田。待最后一丝真气剥离中丹田,先天功第五层“炼神合道”便大功告成。

    周志重三田贯通已有十年,真气大半已转到了上丹田泥丸宫内,只等最后的玄关突破,达天人之境。金轮法王这一掌击在“膻中穴”将周志重中丹田最后小半真气击散,甚或下探气海,龙象般若功地霸道内力横冲直撞,硬是将周志重地剩余真气尽数上驱,反倒帮了周志重的大忙。

    须知先天功劲霸道绝伦,寻常真气万万驱赶不了,周志重剩余地这小半内力要想尽数移入上丹田,本还需五年时光,岂知金轮法王这龙象般若功正是天下间少数能驱赶先天真气的功夫,刹那间,周志重玄关已破,口中发出清啸之声,倏地立起。

    金轮法王方自一怔,正欲催发掌力震断周志重心脉,蓦地一股大力自周志重心间迸发,自己掌心凝聚的真气倏然反噬,法王只震得气血翻腾,大骇撤掌。

    周志重长笑一声,但觉神清目明,真气运行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之间都似乎蕴藏着无穷潜力,先天功的第五层终是练成了。此时的周志重已是站在武学的巅峰。

    金轮法王惊怒交迸,大喝一声,双掌交击,一击周志重面门,一击周志重小腹,龙象般若功提至十成,巨风激荡,发出呜呜之声。周志重“嘿”地一声,袍袖自左至右轻轻拂过,法王这千斤巨力便似打在虚空之中,渺渺不知去向,空荡荡地好不难受。金轮法王只觉嗓子眼发咸“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喘息道:“这,这是甚么招式?”周志重袖子轻振,将金轮法王挥退数步,答道:“天下至柔!”

    战局急转而下,众人尽皆大喜,一旁的霍都早看得目瞪口呆,忽地右眼一酸,一滴汗水却又钻入,心神略分,手中一空,心口剧痛。原来黄药师觑得真切“弹指神通”应手而发,一石击中霍都心口“膻中穴”那厢黄蓉早快步抢上夺了霍都手中的张君宝。达尔巴抛下郭襄,抱住霍都大呼,再顾不上黄蓉救人。这“弹指神通”的威力何等巨大,霍都心口凹陷,早已死于非命。

    金轮法王愣了愣神,双手一震,五轮齐出。呼啸声中,铜铁二轮自左右呼啸而过,兜了一个大圈子袭向周志重后脑,铅轮则是一飞冲天,乌光闪动,直直奔袭周志重泥丸宫。金轮法王快步抢上,双臂齐举,手中金银二轮平推,直袭周志重胸腹要害。一招之间五轮齐使,夹杂着十一层的龙象般若神功,已是使出杀手锏。

    周志重长身而立,小腹陡然吸胸缩腹,左掌掌心向下成阴掌,右手掌心向上成阳掌,双手合抱,斜斜划出。这招使得无声无息,于守势之中带着无穷的反击之力,但听得“嗤”的一声,周志重衣衫下摆为法王双轮一斩而落,然法王力尽于此,周志重左掌下划,正拍在金轮之上,右掌却是顺势而上,掌力激荡,法王银轮脱手而飞。金轮法王足步踉跄,身不由己摔前一步,斗然间面前黄光闪烁,原来是那激射而来地铜铁二轮让自己迎了个正着。金轮法王适才前冲劲力大半为周志重柔劲化去,此时竟是无力躲闪,只来得及侧了一下头,血光迸起,一大块血肉自左颊上飞出,闷哼之声未绝,空中乌光一闪,铅轮自空砸下,正击在法王后颈。这一击何等厉害“喀喇”一声,法王颈骨断折,一个身子就地向前伏倒。

    达尔巴方自失去了师弟,师父却又倒地,一时间伏地哀哭。金轮法王却犹未气绝,兀自问道:“这,这是甚么招式?”周志重淡淡地道:“上善若水!”金轮法王喃喃道:“上善若水,上善若水!”轻叹了一口气,头颅垂下,就此咽气。

    巨恶授首,众皆大喜,杨过道:“这达尔巴怎么办?”郭芙道:“此人跟着金轮法王,不是好人,杀了算了。”蓦地一个声音道:“阿弥陀佛,小僧倒要跟诸位求个人情,饶他一命。”众人愕然回望,却见一个黄衣僧人双掌合十,步上峰来,正是上师八思巴。

    杨过眉头微皱,便要步出。周志重伸手虚拦,道:“八思巴不似金轮法王,为恶不多。”当下施礼道:“上师有何示下?”八思巴微笑道:“不敢,这达尔巴杀孽造得不多,先前已在少林寺囚禁十年,还望各位高抬贵手,让小僧将他带回蒙古,终身不履中土便是。”周志重点头道:“上师一派宗主,自是不会虚言,也罢,便饶了他罢。”

    八思巴微笑道谢,达尔巴兀自坐在地上手扶师父与师弟地尸首呜咽,八思巴俯身低低说了几句,伸手轻轻拍了拍达尔巴的肩背,道:“走罢。”达尔巴双手抄起二人尸首担在肩上,大步行下山去。

    看着八思巴淡黄色地僧袍渐渐消失在山道上,众人皆是有些感慨,任你多大的武功,死后还不是一抔黄土,名利便真地那么重要么?

    眼见远处人影晃动,众人大惊,莫非又有甚么高手到来么?

    但听得银铃般的笑声,周志重、杨过齐声欢呼跃出,远处两个孩子嘻笑着张开小手跑向自己的父亲,身后程英、小龙女笑颜如花,是时候该回家了。

    正是:

    “志在烟霞慕隐沦,功成归看五湖春。”(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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