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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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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古道, 芳草萋如春风。

    冬日沉淀的灰倏忽间褪去, 被抹抹干净新鲜的颜色覆盖。

    人间四月天,处处芳菲。

    北方就像是某种动物,因为寒冷而蛰伏, 气温酥暖了,便又是另一番模样。

    风乎舞雩, 四处是踏青的少女,放飞纸鸢的孩童, 片片斑斓。

    然而迎面而来的一男一女, 却足有些怪异。

    女的端庄,男的帅气,都蒙面黑衣, 目不斜视。

    当然, 妇人如此惯了,而夏笙是有些紧张。

    ――

    “姑姑啊, 我们会不会被抓住。”小韩忍不住掀起一点遮面的黑纱, 眸子东瞅西看。

    妇人闷哼了声:“做梦,谁敢放肆,你倒是给我稳当些。“

    夏笙悻悻的垂下手:“后背疼,肚子饿。”

    “你这孩子。”她一见他打蔫,就忍不住心疼, 放松了口气:“好吧,前面兴许有茶肆,我们歇一下再赶路。”

    ――

    自打老妇人出现在宫里, 夏笙就彻底失去了自主权,本来就因少年时的记忆有些惧怕,再想起她就是老婆的娘亲,就更不敢造次。

    半被逼迫半被命令的带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便要往东行进。

    出了京城地界,步伐才慢了下来,还多亏穆子夜留下的良药,不然剩下的半条命也得丢在异乡。

    “您二位来点什么?”

    正待得长草的店家见来了客人,披上抹布就迎了上来。

    老妇人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款款坐下,道:“一壶凉茶,二碗素面。”

    “成,您稍等。”

    揽了活计,店家又风风火火的准备去了。

    妇人静静看了两眼自己透亮的指甲,才发觉夏笙正满脸怨气,不禁笑出来:“ 你有伤在身,本就该吃些清淡的东西。”

    “我又不练因缘心经了……”

    妇人点点头:“吃素养生,不过,当初让你练是没有办法,子夜又如何诊治的?”

    “不明白……”夏笙饿得垂头丧气,随口便那么一说:“天天就拿银针扎呀扎,一扎我就睡过去了。”

    妇人叹口气,明白儿子八成是寻了宝药辅佐,度气给他了,这度气之法,实乃损一人之身,救他人之命,无路之路啊。

    “姑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夏笙突然问。

    她瞅了他半晌,吐出三个字:“穆萧萧。”

    “哦……”原来是跟了母姓,夏笙没敢问父亲是谁,又乐颠颠的旁敲侧击:“那,那子夜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好可爱。”

    夫人伸手拍了下他的头,教训道:“少说好可爱这种丫头气的话,一个大男人还整天活蹦乱跳的,不像样子。”

    夏笙嘿嘿直笑。

    “惹人厌。”

    “啊?”

    “他小时候惹人厌,懂事太早,根本不像个孩子。”

    夏笙长大眼睛:“怎么会?”

    妇人冷哼:“现在依旧惹人厌,懂事太晚,根本就不像个大人。”

    小韩没话了。

    “你怎么会喜欢他?休要被他给蒙蔽了,子夜最会骗人。”穆萧萧半点不像是当娘的,说出来好像和儿子有仇一样。

    夏笙干咳两声,正好店家端上来两碗面。

    菜叶碧绿通透,还卧了黄澄澄的鸡蛋,煞是好看。

    他摘下帽子闷头便吃起来。

    吃着吃着,一双筷子伸到面前,是穆萧萧把自己的鸡蛋也给他夹了过来。

    她很正经的说:“我不爱吃这种东西。”

    夏笙愣愣,又笑:“姑姑性子不像子夜,可是和子夜一样对我好。”

    听得妇人沉默了半天。

    ――

    春来冰融,最热闹便是港口。

    沉寂许久的大船终于解冻,商家寻了力工忙上忙下,开始了一年的生意。

    沿海住惯了的人不觉有何特别,反倒认为有些吵闹。

    但赶路半月头一回见到大海的夏笙就不一样了,简直可以与目瞪口呆而后手舞足蹈来形容。

    “姑姑,大海!好大啊!你看!”

    他抓住妇人的手臂,站在崖上眺望。

    此时正值清晨,柔熹金光铺在辽远无际的海面上,波浪一推,散了漫天满水的光华。

    波涛阵阵,白色水沫一次一次冲上海滩,夹着海鸟鸣叫,旷耳荡心。

    正是海水最澈的时候,放眼望去,与天相接的湛蓝,不是任何其他东西可以相比,简直要把初次见海的小韩魂都弄丢了。

    瞅着他两眼闪闪亮,穆萧萧面纱背后的容颜也不禁带暖,却也觉得这自小见惯了的景致好看的不得了。

    “姑姑,我要去那儿。”他指了指远处还未有人涉足的平坦沙地。

    穆萧萧拍了拍他的脑袋:“光想着玩,我带你来干嘛的?”

    夏笙泄了气,想到上次与子夜不欢而散,觉得尴尬至极,半点都不愿意去找。

    “想不想坐船?”穆萧萧怎能摸不透他的性子,放缓了语气。

    “想啊,那我们不去找子夜了,坐船去吧。”

    活了五十余载,头一回见到这么个小伙子,穆萧萧觉得万分好笑,反而很正经的点着崖下最引人注目的航海大船:“这样的话,我们就去坐那一艘吧。”

    夏笙踩着海沙,一脚深一脚浅,觉得十分有趣,跑了几步才抬头问道:“姑姑,他们愿意让我们坐船吗?”

    “天下只有我愿意不愿意,旁人怎么想与我何干。”

    亏得穆萧萧在这种地方也能走得稳当,银发盘起,在微咸的海风中一丝不苟,说得话依旧狂放得吓人。

    夏笙呵呵奸笑,说实在的他还未见过姑姑与自己以外的人说话。

    “现在的船造的可比前些年好多了。”隔着黑纱,穆萧萧似乎在抬眼打量这艘遮洋船,夏笙也望过去,原来近处瞅比远看更为壮观:底尖上阔,昂首尾高,十余白帆直立,深船舱,阔甲板,怕是能容百人。

    虽未亲眼见过,但当今造船业兴盛,夏笙也略有耳闻。

    私家船只规模一般中小,这种大船只能官府打造,所以眼前明显是用来做生意的巨大木器还真是令人咋舌。

    正研究得入神,感觉穆萧萧情绪忽然就冷了下来,夏笙下意识的顺着她朝的方向扭头看去。

    玉秀修身,似白莲色泽的面容有些消瘦,薄唇也静淡,只是那双初见就难忘的秋水明眸,依然黑得深邃而高贵,在被海风吹得飞扬的青丝间,格外风华流转。

    穆子夜带着个好看却邋遢的男人,还有杨采儿,刚刚顺着宽梯下来,见到他们,便动也不会动了。

    那男人正是赚钱成痴的紫雅,四下圆滑一看,乐着行礼:“老夫人,小夫人。”

    说完拔腿就又往船上跑去,尾巴都不留。

    杨采儿不满的切了下。

    “你怎么来了?”清冽的声音条件反射似的问了夏笙,穆子夜回神,才冲着穆萧萧不大情愿的叫了声:“娘。”

    穆萧萧挡着脸,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是语气极为不好:“还有脸叫我娘?我以为什么血脉伦理你都不知道呢。”

    一句话说得夏笙莫名其妙,穆子夜的俊脸却又白了几分。

    穆萧萧顿了顿:“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这小子。”

    说完转身就迈步。

    夏笙急了,拉住她忙问:“姑姑你干吗走啊?我不要呆在这儿。”

    穆萧萧对着夏笙又恢复正常,轻声说:“我还有事。”

    “那我也去办事。”

    妇人忍俊不禁:“你有什么事好办?不要胡说八道。”

    这一老一少拉拉扯扯可把杨采儿看到傻,老夫人脾气坏是人尽皆知的,从前连说错话都要丢命,夏笙也忒勇了点,还敢去拉他,更别提穆萧萧会笑了,简直……匪夷所思。

    她不禁与穆子夜交换眼神,穆子夜看得表情也是很怪异,忍不住说了夏笙一句:“你怎么喊她姑姑?”

    夏笙眨眨眼,不明所以然。

    穆萧萧顿时又改变了主意,脱开夏笙的手,向宽梯走去,扔下句话:“我回南海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杨采儿这个谄媚,得老夫人者得天下啊,颠颠的就跟了上去:“我扶您,别摔着。”

    “臭丫头,我还没要老死。”

    “嘿嘿。”

    ――

    吵闹渐去,船工也都识眼色,离的远远的。

    在沙滩修筑的石台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一黑一白的修长身影,衣衫飘扬,不知为什么,在湛蓝的大海前,显得分外美丽而哀愁。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穆子夜拂下脸庞边飞舞的发丝,先开了口:“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

    夏笙脸白眼睛大,被黑色的衣服一衬,就更添病后憔悴,和娘讲话还有点精神气,一对着自己反而有点犯怯,穆子夜心里顿时不舒服,又想是不是上回吓到了他,不禁泛起悔意,忍不住温柔劲又上来了:“我要回青萍谷,你也和我回去吧。”

    小韩双目透彻无痕,但就是不吭声。

    穆子夜无奈微笑:“不然,我先陪你养好身子,你再做自己的事?”

    “我……我要去找姑姑。”

    夏笙突然开口,又看了他一眼,抬腿就跑到宽梯上了,小孩一样。

    穆子夜站在原地笑意更浓,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不容易泛起的温暖又丝丝缕缕的凉了下去。

    没过多久,坐上船的亢奋就被翻江倒海的恶心所取代,夏笙想吐又吐不出来,倒在厢房的软榻上万分凄凉,睁开眼只觉得房子是在前后左右没完没了的晃动,闭上了更是晕眩的不行。“天啊……还去南海...我要去西天了...”

    他哆哆嗦嗦的发出个慨叹,一使劲便起了身,也不管披头散发的惨样,半爬半摸的开门直奔甲板。

    春天的海风还是凉些,吹的夏笙起了寒战,冰冰的倒是好过很多。

    他失力的靠在雕花栏杆上,深呼吸,再深呼吸,使劲想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嘿嘿,船还没开你就不行啦?”

    幸灾乐祸的男声。

    夏笙眯着眼睛看看,原来是紫雅,只见过几面而已,便动都不想动,哼了哼。

    紫雅对夏笙可是熟悉的很,见这小子平时都跟吃了药似的精力怎么用也用不完,如今青着张脸半死不活,穆子夜又去查货一时不在,便忍不住想欺负欺负。

    “哎呀,你来了我可就省钱了,真不错,真不错。”紫雅被个手摇头晃脑。

    夏笙抖抖长睫毛,看着他满脸迷惑。

    “知道吗?主上每次远行,嫌无聊都会找好多姑娘小倌,你一来,我把他们都退了,是不是很省钱啊?”紫雅凑过来,狐狸尾巴摇来摇去,笑的眼睛两条缝。

    “瞎说,离我远点。”

    夏笙身子不舒服,半点也不愿多说话,有气无力。

    紫雅看他明眸羽睫,俏脸好看的很,尤其是嘴唇长的分外完美,只恨不是自己红楼里的大牌摇钱树,坏心又起,一把抓过夏笙腰间别的白玉笙,大叫:“诶?这不是主上的吗?”

    “给我。”夏笙别的好说,就不愿意让人碰爹的遗物,提起力气就伸过手去。“不给不给我不给。”紫雅乐得跟什么似的,还作势张嘴要吹。

    “拿过来!”这回小韩急了,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紫雅捂住左眼,瞠目结舌,就,就连主上都没都没动过手,他敢打他?也是平日横行惯了,立马反击。

    两人功夫都不弱,夏笙头昏脑涨,躲开第一下没躲开第二下,又心急把宝贝夺回来,忍不住发挥了在貘寨与地痞流氓的的厮打功力,两个大男人在甲板上拳打脚踢,扭做一团。

    谁知道穆子夜无心办事,转念来找爱妻,见厢房里没人,踱到甲板上抬眼就看到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

    “夏笙!打扁他,打扁他!”

    杨采儿早就蹲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的兴高采烈,她这么一叫,紫雅走神顷刻瞅到了穆子夜,手慌张一抬,又被夏笙打中右眼,吃痛的就把笙脱了手。

    很优美的弧线。

    小韩见笙要摔到海里,起身就意图去抓。

    结果,双双落水。

    紫雅摸了摸脸上的伤,悻悻的说:“他可真狠毒。”

    再悻悻的瞅瞅阴着脸的穆子夜,老大不情愿的爬上栏杆,扑通便跳了进去。

    ――

    船离了近海,飘在滔滔渤海之上,反而渐渐平静了,不再晃得那么厉害。

    船舱内高粱大屋,香炉散着淡淡紫烟,铺满了锦被的温暖褶皱。

    缓荡之间,已然让人忘却身在何处。

    夏笙净身完毕,长发湿成丝丝缕缕,鼻青脸肿的坐在床边生闷气,倒是穆子夜,慢慢调着药膏,有一下没一下的微笑。

    明眸对上他的眼,看到反映出的狼狈的自己,又很快错开。

    穆子夜愣愣,修长手指沾着碧绿的药伸过去,夏笙不禁连身子都躲了一下。

    “听话。”他按住他的脖颈,温言说道:“谁让你去胡闹,自讨苦吃。”说着就细心的把药膏涂抹到了白皙皮肤伤患处。

    短暂而亲切的触碰,让夏笙老实下来,嘀咕:“谁让那人抢我爹的东西。”

    “原来……爱妻也是有脾气的。”穆子夜调笑到半截,神色忽然变得很柔软,垂下眼睫静静的凝视夏笙:“但你受伤害了我比你更难受,不要那样。”

    夏笙动动嘴,没出声,一张脸干干净净的对着他。

    两人都没再说话,船舱里只闻得到海浪的声音,反反复复,悠远透彻的如同许多年前,那曲寂寞的笙歌。

    ――

    “主人。”

    杨采儿忽然出现,敲了敲门,紫色衣裙款款迈入,窈窕身姿出落得越发赏心悦目。

    她把用丝巾包着的白玉笙轻轻放在桌边,斜着丹凤眼打量夏笙,嘴角抽了抽。

    “没见过男人打架吗?”

    小韩不满意了。

    杨采儿实在没忍住喷笑出来,摆手道:“不是,不是,你把紫打的太让人满意了,无生山那头有种熊,眼圈黑黑的,和他一个样,去年我们还和季教主看过的,是不是,主人,哈哈哈……”她收到穆子夜冷冰冰的眼神,又干笑两声:“……哈哈。”

    “做你的事去。”

    “哦。”

    杨采儿无趣,端起药箱便出了屋。

    “她和你一样,长不大的。”穆子夜没话找话,等着夏笙小心眼翻起旧账。

    没想到夏笙淡淡一笑:“那是什么动物啊?你陪我也去看好不好?”

    穆子夜黑明的美眸似乎停在了夏笙身上,依旧是远山秋色的面容,黛眉划出了好看的弧度,但夏笙却分明感觉到是什么已经悄悄地在改变了。

    不再如秦城面具缓缓滑下的初次惊艳,也不是短暂相处中让人悸动的灿然炫目。

    就好像熟悉到不用再看不用再去回忆,闭上眼,一颦一笑都已经刻入脑海,恍然融入了自己生命的长河。

    上次相见自己烧的糊涂,惹得他心情不好,再想想,便有些后悔了,看他消瘦成这样,一定是气的够呛。

    暖暖的手扶住他的肩膀。

    夏笙回神,穆子夜已然恢复神采,轻声道:“来,我看看你的刀伤。”

    乖乖转身,睡袍滑落下去,一道深深的丑陋疤痕横在肌理干净而结实的背上,那么不和谐,那么让人心疼。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小韩噤了声,因为他纤滑手指随着伤口的痕迹在慢慢移动,而后,落下了温热的亲吻。

    穆子夜闭上眸子,眼睑微微颤动,倏忽间就被留海挡住,只看得见尖俏的下巴,粉白的薄唇,贴在伤口上面一下又一下的轻啄。

    “真的没事。”夏笙对于子夜难过而显得忧心忡忡。

    穆子夜离开他,但靠得很近,近得夏笙能感觉到随着呼吸而产生的淡淡气息:“不要再为别人牺牲自己了,我受不了。”

    “可是……”

    “安然就那么重要吗?重要的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是我的朋友,我……”怕再争执,夏笙忙改口:“你要是有危险,我一样会奋不顾身的。”

    “那我是你的什么?”

    夏笙没有立即回答,转过身看着坐在身边的子夜才开口道:“你是我喜欢的人。”

    “再说一遍。”

    夏笙满脸发誓似的诚挚神情:“我喜欢你。”

    不再残留少年童音的干净嗓子,把这句话说得温柔而又坚定,夏笙目不转睛,对着表情停滞的子夜,忽而倾身吻住了他。

    明明相处的时间那么少那么少,却好像一直和这个人在一起了,未曾分开过。

    明明相谈不过风花雪月家长里短,却好像和这个人分享过了所有喜怒哀乐,高山流水不远去。

    明明相差如同天上人间,却好像和这个人,只有一个亲吻的距离。

    ――

    迷乱中,夏笙压着子夜倒在床榻,吻着他精致的衣衫一点一点退去,破茧的蝶绽放出了美丽翅膀。

    绝世容颜勾魂摄魄,那么温顺而包容,眯着再无人可比的分明双眸,仿佛要把夏笙藏进记忆的最深处,虔诚的看一眼都让他想哭。

    许久,夏笙气喘着离开他,支着手臂,青丝垂在穆子夜无暇的脸旁。

    穆子夜面颊有些泛红,妖媚得不行,他抬起手,摸着夏笙似是无意识的说了句:“我快三十岁了,可我舍不得你。”

    背后的淡淡悲伤,凉了夏笙炙热的欲望。

    他直起身子,披上睡袍坐在旁边,扭头看向窗外茫茫无际的大海。

    海水变得碧绿深邃,博远的如同江湖,把人衬托得无限渺小了下去。

    穆子夜依旧躺在那里,握住夏笙有些微凉的手,眼里,只剩下他撒上阳光的美好身影。

    “我想听那个曲子。”夏笙好半天才回过神,说:“春江花月夜,你在秦城吹给我听的。”

    穆子夜微微一笑,伸手拿过红木小桌上的玉笙,坐了起来。

    ――

    人是很健忘的动物,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也许某一天就会蓦然发现,真诚话语记不清了,那个人站在花树下忽而微笑的样子也已经模糊在阳光深处了。

    但,难忘的,是声音,是音乐,是我们的笙歌。

    ――

    悠悠古曲,修长指尖下流淌的,不再是精纯的技巧,也不是定要感动山水的天籁。

    仅仅,你对我,我对你。

    夏笙五曲六曲

    花事三片四片

    两盏水灯

    一生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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