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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泪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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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前我也不曾知道巧克力,后来就算听说了,也没有尝到过,至少孩童时代是这样的。就跟现在还有那么多偏远山村的孩子也不曾知道、更不曾尝到一样。这不是没有可能。四川汶川这样偏远的山区,如果不是5。12这一场震惊世界的地震,不知道它还会被世界遗忘到什么时候;遗憾的是,当世界知道了汶川,那许许多多花朵般的孩子,却不能知道、甚至永远不可能知道那苦涩而醇香的巧克力了。  

    灾难只那么一瞬间就造成:百川中学高中部18个班师生被埋废墟下,北川茅坝500名初中生集体被埋,绵竹市汉汪镇东汽中学1000名学生被压部队奉命赶赴灾区之前,他眼前晃动的尽是那一张张孩子惊恐万状的脸盘以及孩子们在生死边沿挣扎的身影。他心如刀绞。他仿佛看到了一只只从废墟下伸出的求救的小手,也仿佛听到了从废墟下隐隐传来的娇嫩的呻吟。  

    他告别了妻儿。临行,儿子在妻子鼓励的眼神下,拽着他进了自己小小的卧室。他先是不解,但儿子很执著。然后接下来他被孩子的举止感动了:儿子拉开了属于他自己的抽屉,把他自己爱吃的巧克力捧上来。他抓了一把放进口袋。儿子说不够。他又抓了一把放进口袋里。儿子说还不够。儿子说那么多哥哥姐姐压在房子下面,爸爸你要把他们全部救上来,让他们全部吃到巧克力好吗?

    他感动了,因为儿子,因为爱。  

    他是一个孤儿,他是唐山的儿子。他跟团首长请领任务时自己说的。他还说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样的灾难,更能承受这样的灾难了。其实,那时候他还没从襁褓里走出来,他根本就记不得1976年自己在深夜的废墟下咿呀哭泣的模样。不过有一点他知道,他知道是解放军救了他,人民解放军是他的救命恩人。于是他童年、少年的梦里一直没有别的出现,或者很少有别的出现,除了长大后当一名解放军。有梦想就会有未来。他的未来就是今天。今天,他终于可以像当年的解放军救他一样去营救四川汶川的孩子们了。

    时间就是生命,是灾民的生命。向西而行,他和他的战友们挺进了。通往汶川的路,没有了,或者断裂坍塌,或者巨石横生,或者泥石覆盖,原本绿色的生命通道,被死神封杀得阴森严实,他们仅徒步就用了二十多个小时。  

    地裂山崩的地震,将这里粉碎成一地瓦砾。

    这是多年前我还在襁褓里时经历的场景么?这是多年前我差点被掩埋的废墟么?他简直不敢相信,今天的他居然是从这样的残垣断壁下拣到一条命的。他同样不敢相信,此刻眼前一幢一幢的教学楼,会比他刚降临人世时的生命还要脆弱而经不起摧残,沦陷得好象叫外星人用脚践踏过一样支离破碎了。

    没有了鲜花,鲜花已遭摧残;没有了微笑,微笑已被扼杀。只有满目的创痍、悲伤,以及死一般的静寂。往日孩子们的喧哗已经沉入地底,就像太阳彻底掉入了山坳,黑暗把哪怕一丝阳光都蒙蔽了一样,他再也听不到一丝欢声笑语  

    他用手在瓦砾上扒,手跟挖掘机一样有力。从他手里过滤出来的瓦砾,和着他的泪水和渗出的血迹,一片一片闪烁着晶莹的光。孩子们看不到这晶莹的光了。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的世界,已经被黑暗吞噬和覆盖。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只是瞬间的,但,却成了这些废墟下的孩子们的永袂。

    没有一张存有生气的脸,没有一颗还能跳动的心!

    空气凝固了,天籁静止了——当第一个孩子被搬出来,然后又一个孩子、再一个孩子被抬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一个握紧不放的小拳头。小小的拳头里,他看到的是孩子们视为生命的一支铅笔、一块橡皮,或者一个课本

    他无力地跪下了,责怪自己迟到了一步而来不及将口袋里的巧克力分发给孩子们。 

    山冈上,受了惊吓的几只鸟雀们远远地躲着,惊怯的眼神四处张望。

    没有喧哗,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进行:挖坑,一个挨一个,不能间距太远,那样的话孩子们会感到孤单寂寞。他们生前是同学,是朋友,甚至有的还抱成了团,那么以后,他们还要相守在一起,风雨来临,可以互相取暖;就算再有灾难,他们还可以用小小的身躯去奋力驱赶。坑挖好了,孩子们可以入土安息了,但是没有亲人相送。如果是以前,他们随便一个生病了,一定会急坏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啊,而如今,他们来不及赶来,或许也来不了了,送他们入土的只能是他和他的战友们了。此刻,他脸上的悲伤,正是孩子们父亲一样的悲伤;他眼里的泪水,正是孩子们生父一样的泪水。  

    他一直惦记着儿子让他带的巧克力。一块不少。越是一块不少,他越是心如刀割。

    一座座小小的坟丘星星点点地垒起了。每一座坟头,摆放着孩子们来不及吃到的那苦涩而醇香的巧克力。小小的坟丘,一致静静地向着他们学校的方向。他想,等到家园重建,学校再响起清脆的铃声和朗朗的读书声,孩子们一定会听到。他们手里还有笔,还有课本;更重要的是,他们心里还有学校、师生、太阳、月亮、明天、未来和希望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我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你说对吗,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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