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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怨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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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如风掌心的符文像火一样烧起来,她的耐心已经耗尽。她一把捏住怀言的手腕。

    怀言在她脚下痛苦地缩成一团,陷入青色火焰炙烤之中。

    “快说,那小鬼是你的儿子,怨气是不是他的?”聂如风的口气恶狠狠的。

    怀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卓青云急着从床上爬过来,一边伸手拍打,一边喊:“放开她,快放开她!”

    沈流纨和展卫赶紧上前劝阻卓青云,一人一边,拉住了他。

    聂如风又转过头冲卓青云发火:“你想活命就别多管闲事!”她手上力道加重几分,火焰腾地一下窜高。

    怀言发出凄厉的哀嚎,却在火中笑起来,“哈哈哈”,笑得狰狞扭曲。

    “他逃不了的,我也逃不了的,这是我们欠他的。他要我们都灰飞烟灭才甘心!”

    电光火石之间,聂如风理出一点头绪:“那个小鬼是你和他的儿子……”她说着指了指卓青云。

    卓青云闻言一惊,挣扎着扭动双手想摆脱展卫的禁锢,冲怀言问:“你有了我们的儿子?在哪里?那你为什么要走?”

    怀言转过头冲卓青云凄惨一笑:“我是被你娘亲卖掉的。我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儿子……哼”,她冷笑一声,不无怨毒地说道:“根本从来没有出生过。我和他,都是鬼,你知不知道?”

    卓青云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哭:“不可能!我不相信!”他嚎哭着,挣扎着爬近怀言身边,摸摸索索想触碰怀言的脸,“你怎么会死?”

    怀言扭过头,躲开他的手。眼角却不断滚出泪。

    聂如风皱了皱眉头,问怀言:“你儿子怎么可能控制得了你?而且就算是婴灵,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怨气。”她真是懊恼当时的轻率,以为一个鬼娃娃而已,没想到居然是个厉鬼!她手上劲道又加重了几分:“快说,他哪来这么强的怨气?”

    她又换了和颜悦色:“你说出来我才能化解他的怨气;你要是不说就是逼我打得他魂飞魄散。”

    怀言面色凄楚,颓然地说:“我也不知道阿。”俄而,她面上又起希望之色,对卓青云说道:“我们一起灰飞烟灭好不好?他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们都死了,他便去轮回。那是我们的儿子呀,这是唯一化解他怨气的方法。”

    “休想,鬼的话也信得?他那么凶悍,要是不去轮回,谁能奈他其何?”聂如风甩开怀言的手,撤了符咒,走到一旁坐下。

    这中间必然有什么关节是自己不知道的,或者忽略的。

    怀言只是一只普通的鬼,有些怨气,但是并不强。她并无害卓青云之意,想要他死的是小鬼。小鬼不仅恨卓青云,同时也恨怀言,所以他将怨气引渡到怀言身上,再让怀言与卓青云同归于尽。

    作为儿子,为什么恨他的父母恨到如斯境地?竟要其双双魂飞魄散!

    婴灵大多数都是有些怨气的。因为他们遭父母遗弃,不得出生算是无辜横死,自然一腔怨气。

    可是这么凶的婴灵实在少见。

    聂如风不禁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缩在地上的怀言。

    她是被活活打死的,孩子也是在那时候流产的。说起来,她的怨气应该比孩子还强才对。

    聂如风耸了耸肩,冲怀言说道:“那没办法,只有鱼死网破了。”

    “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怀言咬着牙,哼了一声。

    “你别忘了,我抓到过他。”

    “那只不过是他渡怨气给我,一时大意而已。”

    聂如风脑中灵光一闪,笑得贼兮兮的:“你怎知我不能再让他渡一次怨气给你?”她手中符咒飞出,怀言刚刚受过火炽之刑,身形缓慢,才避开两道符,便被直逼而来的第三道符打中,一时黑气四散,俱被聂如风烧符净化了。

    “就把你扔在这里,不愁那小鬼不找上门来。”

    聂如风得意洋洋地走出去,迎头碰上卓公和卓夫人。二老在门外张望已久,卓夫人面上挂着泪珠,一齐拦住聂如风:“女郎,那真的是我们的孙子。”

    聂如风摊摊手:“应该是罢。”

    卓公、卓夫人都是老泪纵横,跟聂如风商量:“能不能不要魂飞魄散这么赶尽杀绝?”

    聂如风很是不满,提高了声音:“当初可是只说救活你儿子的命的,我早都强调过了,除怨气就要打得那鬼魂飞魄散。”

    卓夫人闻言哭得更凶了,差点给聂如风跪下来:“可那是我的孙子呀。”

    “你卖她娘的时候怎么不手软了?”

    “……”卓夫人一时语塞,不停地哭。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知道那小鬼的怨气来源,解决他未了之事,倒是有可能让他不再害人。只是,你们也看见了,连怀言都不清楚他的怨气来源。”

    二老颤颤巍巍走进房里。

    出门前聂如风说自己要回去那些趁手的家伙,让沈流纨留下来看着。

    出门没多久,她写了道符往自己额头一拍,整个人便不见了。

    没过多久,那小鬼果然出现在房间里。小小的,本应该纯真的孩童的脸上,却噙着一抹冷笑,他环视众人,像大人般说话:“我只要他们两人,你们其他人如果不让开,就一起来阴间陪我罢。”

    怀言急得大喊:“你快走,这是个圈套。他们就等着你渡怨气给我,才能抓住你。”

    那小鬼却不信,“你不过是想救他!我现在就送你们在一起。”他手指一点,像控制玩偶般,将怀言重重扔在卓青云身上。

    展卫心中大怒,吼了一声:“你纵然再多怨恨,怎能如此逼迫加害自己的父母!”立刻拔剑出鞘,攻向小鬼。

    那小鬼不闪不避,任展卫刺来。眼见剑尖刺中小鬼,却如同刺进空气中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展卫又着急又无奈,剑花翻飞,却伤不了那小鬼分毫。

    “哈哈哈”,小鬼拍着手,像在看戏一样,连连夸赞:“这个动作打得好。”

    沈流纨知道聂如风在等小鬼渡怨气的时机,转念一想,故意冲展卫喊了一句:“不要管那小鬼,女鬼怨气已竭,你先用这道符收了女鬼。”

    展卫心中明白,配合沈流纨,假意拿符,攻向女鬼。

    说时迟那时快,小鬼收起笑容,周身黑气大盛,相继的女鬼身上也升腾起重重黑气。

    “不要!”怀言喊得撕心裂肺。

    聂如风符咒出手,激射而去,劲力太大,穿透小鬼手腕,竟将他整个人钉在墙上。

    小鬼左右挣扎,却动不了半分。他在上面龇牙咧嘴,嗷嗷嘶叫。

    聂如风现出身形,露出盈盈笑意:“这下你可跑不了了。”这两道符咒是她的珍藏,用的可是太上老君留在人间的朱砂。

    一时,聂如风眼中杀气四起,手捏法印,就要给那小鬼最后一击。

    眼见小鬼在劫难逃,怀言和卓夫人同时扑过来:“女郎,手下留情。”拉扯之间,聂如风被推了个趔趄,手臂一抖,法印方向偏了,生生将钉住小鬼的一道符纸打落。

    “哈哈哈”那小鬼发出大笑,狠狠心从墙上一跃而下,整个鬼魂被生生撕裂成两半,一半仍钉在墙上,因为剧痛而扭曲;另一半狰狞着脸扑向卓青云。

    卓夫人回头一看,几乎吓死,又连忙赶上去:“你放过他,我下来陪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和你娘都是我害死的。”

    小鬼伸出仅存的手,狠狠掐住卓夫人的脖子,露出阴森至极的笑容:“你要来,好得很。”

    卓夫人渐觉呼吸困难,自知难逃一死,艰难地说:“我死有余辜,但是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仍然不会让你和我儿子在一起。你也有儿子,你明白的。”目光直直对着怀言。

    魂魄撕裂……聂如风想起来什么一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她朗声说道:“我已经知道你的命门了。”

    小鬼闻言,心下一骇,手不自觉松了些。卓夫人在生死边缘又吸进一口氧气。

    聂如风抢进几步,一双手掌上皆是符咒,狠狠拍在小鬼身上。

    小鬼的脸渐渐模糊,竟有无数张脸渐次掠过,身体亦开始膨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里面左冲右突,像要爆裂开来。

    “啊……啊……”小鬼发出惨叫,身体亦被撕裂,无数只婴灵冲出来,一个一个小身体填满了整间屋子。

    卓公见状,身体一软,倒在地不省人事。榻上的卓青云亦被吓得昏死过去。展卫只觉头皮发麻,好像这些小鬼要把自己挤爆了一样。

    怀言朝着众多小鬼中的一个奔过去,紧紧搂住,放声大哭。

    小鬼怒目圆睁,一把推开怀言:“你有何面目抱着我哭!”他转身,指着卓夫人和卓青云,厉声喝到:“她,还有他,害你惨死,害我胎死腹中,你不思报仇,你不怨恨,我恨!我们生前所受之苦,每一分必要他们十倍还报!”

    怀言一张脸被乌黑的泪水打湿:“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我只想你安安心心去投胎,修一个来世。”

    “今生已然这样,谈何来世!”

    小鬼蓦的转身,对着聂如风桀桀而笑:“你说的对,我绝不投胎,我不甘心!”

    “由不得你!”聂如风腾空而起,手中符咒激射而出,将满室婴灵尽数收于符中。

    她使劲拍了拍倒在地上的卓公,也不顾他刚刚悠悠醒转,交代到:“我允诺的已经做好了,喏。”她将手中符纸递给卓公:“婴灵都在里面了,随便你们处置。一把火烧了就灰飞烟灭。”她顿了一下:“也可以找个高僧超度,助他们轮回。”

    事后,卓公请了法师前来,要念七七四十九天经文。

    “那小鬼怎会变成凶灵的?”沈流纨问聂如风。

    聂如风后来特意去查看了怀言被卖的那户人家。原来那个老婆婆专售堕胎药,又帮人处理婴尸。怀言死后,便被他们扔到往常埋婴尸的地方。谁知怀言死了,肚子里的孩子却还没死。婴灵闻生肉而动,尽数钻进怀言腹中,生生育出一个鬼胎来。鬼胎成形后,剖开母腹自己钻了出来,满心里是无数不得出生的婴儿对父母的怨恨。

    鬼胎杀的第一个人便是那老婆婆。

    “你倒是机灵,以后留在柜台,看生意罢。”聂如风说着,将手中的书放在厅堂的桌上,便回房了。

    沈流纨走上前去,拿起来一看,端端正正的隶书《符咒录》。她的嘴角便弯起一道心照不宣的笑容。

    聂如风又突地跑进来,警告沈流纨:“这一次实在累坏了,叫你看生意,就是把生意委婉客气地挡在门外,懂不懂?”

    一日吃过晚饭,聂如风擦净嘴角,感叹了一句:“再过两日,怀言和那小鬼应该便去轮回了。”

    不想,第二日,白浮神神秘秘地现了形,一叠声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原来超度已毕,亡魂轮回之际,那小鬼在符纸里哀哀哭泣,说经高僧超度,已经幡然悔悟,离别之际,想拜别父亲及祖父、祖母。

    卓夫人一时心软,将符纸拿下神坛,打开。

    那小鬼甫一出来,张口咬在卓青云腿上,利齿入骨三分。卓青云疼得厉声大叫,卓夫人嚎哭着扑上去,紧紧抱住小鬼,一齐滚入冥府之中。

    卓青云和卓公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白浮啧啧叹了两声,总结道:“小鬼必下地狱无疑,卓夫人也做了枉死之人。卓青云那条腿估计是废了。”

    聂如风心下黯然,自己收了小鬼又如何?到底是人命之债,至死方休。

    为了调整心情,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去城里闲逛,背着手看修城的进展,仿佛孝文帝整修洛阳为她重建的一般。

    那日薄暮时分,将将回到昔人居,看见沈流纨一副等待已久的样子。

    “有单生意……”

    “不做,不做。”聂如风连连摆手。

    “可是这单生意与琅琊历家有关。”

    聂如风的心狠狠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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